可是世界上没有一个妖怪能变成人类。
可是她不想变回人类。
她只想得到他。
她只想报复他。
清姬没有把大钟掀开,她用自己丑陋巨大的身躯缠住了大钟,她所爱所恨的安珍就在里面诵经。
佛音阵阵,她听得如痴如醉,狂恋欲死。
她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满足,一种得偿所愿和大仇得报的炽热感从身体里升起来,一直透到体表,熊熊的烈火,那火是血色的,也是爱的颜色。
她的爱就是这团火,安珍想要用佛经灭掉的也是这团火。
这爱火是万恶之源,没有它就没了一切烦恼。
但她不要它熄灭,是她乐意让它烧起来的,是她乐意把自己化为燃料,甚至把安珍也化为燃料烧起来的。
既然安珍不愿意和她一起生活,既然他们不能在一起谱写属于他们二人的爱情物语,既然他们之间不过又是一个俗套的单恋故事——那么,就让他们的爱火壮烈起来吧。
如果他们的爱情无法壮烈,那么至少,烧毁他们的那团火是壮烈的。
火焰熊熊燃烧,安珍的诵经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清姬知道,自始至终,安珍都不曾求饶,也不曾后悔,他默默地被烧死了。
清姬也被烧死了。
如果爱的人不伟大,那么至少爱是伟大的。
直到死去,清姬也带着发狂的余味、兴奋不已地期待着。
期待属于他和她的爱化作毁灭世界的不灭之火,烧毁这个没有他和她的爱情的世界。
小野寺萤笔下的清姬比原本的清姬更加疯狂更加执迷不悟,没有了应有的被人怜惜的凄惨,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我是自作自受,我就要这么干!我乐意,我高兴!”的嚣张态度,而安珍则是一如既往的惨,只是稍微被洗白了一点,至少他还曾为清姬祈祷,即使这祈祷也被清姬充满恶意地践踏成泥。
读了这个故事后,任谁都会说安珍倒霉,安珍可怜,安珍运气不好遇上个疯女人。
但是出版社的编辑在看这个故事的时候却完全没想这些,只觉得自己喝了一大碗辛辣的热汤,即使辣得长大了嘴巴哈气,也实在爽快。
汤里的花椒带来隐隐的酥麻,是读完这个故事后给读者留下的余味。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恋爱。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女子。
虽然想想就可怕,但是是那种吸引人的可怕,是看到河里露出的一小块黑色的东西,明明猜测那是鳄鱼的鼻子,却还忍不住站在河边,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鳄鱼的全貌的那种可怕。
在这个故事里,你甚至都不能说清姬的故事是个悲剧了,悲惨的只有安珍而已,清姬可是超厉害啊……
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感叹着,出版社决定派人亲自去见笔名为蛰萤的投稿人,与其商量出版事宜。另外,如果作者还有其他同类型的作品的话,请务必交由他们出版!
稿费好商量!
小野寺萤很爽快地同意了,接着便开始数着日历等待故事发表的日子,一心期盼就在东京的大庭叶藏能尽早看到这个故事,从故事里认出她,从笔名里认出她,然后好好地记住这个故事。
#阿萤:清姬警告.jpg#
小野寺萤一点也不担心大庭叶藏会不关注这份报纸,她的短篇译作也有两篇曾在《文艺报》上刊登,大庭叶藏只要没把生活费花光,就一定会一期不落地购买有可能刊登她的作品的报纸杂志。
只要想象一下到时候他会产生什么心情,小野寺萤就有一种报复的爽快,以及“你别想躲开我”的得意。
而远在东京,才因为无法适应宿舍生活,用一张“肺浸润”的证明得以不再住校,搬到其父在上野樱木町的别墅里的大庭叶藏,也确实如小野寺萤所想的那般,一期不落地购买着东京都新闻社出版的所有周期性刊物。
有小野寺萤作品的他就收藏起来,没有的就看完后和别的杂志放在一起。
自然,他也看到了最新一期《文艺报》上刊登的“志怪”征文活动得奖作品。
二等奖——《清姬》,蛰萤。
蛰萤,意为因遇冷而光不甚明亮的萤火虫。
如今,已经是冬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