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惊人的小娘子露着圆圆的酒凹,斗钿轻摇地从少年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继续将吞着香药丸子的小人偶往彩绳上穿。
“而且,我可没有白白承着她的这份心。太医署中擅按摩的医女不只一两个,‘隋’又非小姓,你说,隋征凭什么能脱离苦海、这样巧地到与她同姓的汝阳夫人身边侍奉?”
陆扶光手指未停,闲聊般地,像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她不知道那与我有关。我那时也并不清楚她究竟会在什么时刻、派上什么用场。但她能仅靠自己就从废人遍地的掖庭中爬出来,这份坚毅,足以让我再对她伸一次手。好了。”
说话间,小郡主手中的小人偶穿好了。
她提着彩绳,松开了捏着小人偶的手指,线编的小人偶便咚地坠在了半空,纤细灵活地一颤一颤,宛如悬丝傀儡。
“这种最初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说不准将来就会格外好用的棋子,我有一大把。”
陆扶光将穿好了小人偶的手绳扔到一旁,又从身边的金奁中抓出满满一手的小人偶,擎到少年面前。
“一大把。”
说着,她松开手,让它们从他的眼前落下。
“陆云门,那一句,我说的是真话。你选的这条路很难走,但又没有那么难走,只要你不背叛我,只要我还活着,我就绝不会让你死。”
傲慢的、不屑在此时说谎的、金枝玉叶的小郡主,向独属于她的少年臣子,立下了她的誓言。
少年久久看着她。正欲出声时,空中白鹞盘旋着发出的啼鸣将他的话从头打断。
他将手臂伸到了马车窗外。
“恩师来信道,冯先生的尸首已冰封送至圣人面前,此事算是已了。”
片刻后,看完白鹞带来的信,陆云门开了口。
而此时,小郡主已经流水般顺畅地将彩绳穿好了大半。
一向都是这样。
只要做成了一次,同样的事便再也难不住她。
而且,即使手上忙活着,她的心思也仍能转得飞快。
察觉到陆云门还有话没说,她就问了:“还有呢?”
“恩师不知道你的身份,因而至今还在为我留心金川县内曾与你有关的一切。近日他收到消息,李忠封在坛子里的那颗口含玺印的白骨头颅,竟不知何时、突然不翼而飞了。”
“倒叫李国老费心了。”
小郡主轻笑笑。
“一颗头骨而已,不见就不见了,何必放在心上呢。”
陆云门看着她。
他已经很懂她了。
她这样说,便是默认了此事同她有关。
少年将信放进燃着的香炉中,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成灰烬,用手挡住所有可能会飞溅向她的火星。
他没有告诉陆扶光,那时,在满是木槿花香的羊肠小径上,即使隋征将此刻对他最为诛心的话说了出来,他仍是静静地等她将情绪倾泻干净。
等隋征没了声音,他才开口,语气淡淡:“你不信她。”
“你认为她在和我相遇后,因为被我迷惑,失去了分寸,所以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但我眼中的陆扶光,从未如此。
你不信她。
但我信她。
她不会做错事。
哪怕她所做的,在全天下人的眼中都是错的,但只要她觉得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我绝不会对它说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