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枪口对准他。
警察大喊:“放下刀,不许动!”
阿皓恍若未闻
,一步一步走上前,眼里只有霍成业惊恐的目光。
“再动开枪了!”警察警告他。
薛强在身后大喊:“阿皓,别乱来!”
带血的刀高高举起,霍成业退无可退,警察手中的枪也扣住扳机,直到下一刻,阿皓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是宣月强撑着从薛强身边挣脱而来,紧紧地抱住他。
“警察——”她浑身都在发抖,却还死死拦住他,“警察会开枪。”
“别动手,阿皓。”
“把刀放下。”
——
“队长。”
“队长?”
“咳,队长——”
老张从背后用力推搡了一下,林长野依然没作声。
他站在警察的最后方,竭尽全力克制自己不要冲上去,牙齿都咬出声来。
到他下指示的时刻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指令。
林长野清楚知道此刻该做什么,但双手垂在身侧,十指紧握,用力到指节泛白,他怕一开口就会爆发。
都已经忍到了现在。
看她被五花大绑,他忍住了。
看她被刀划破面颊,他忍住了。
霍成业一刀砍向崔明皓,她以身挡刀,他来不及行动,也终于明白她所谓的机会是什么。
喉头涌起一阵热意,他看着那个还在流血的身影,终于开口:“送医抢救,剩下的全部抓走。”
老张压低声音:“枪的事……”
“我们刚刚赶到,只看见他们聚|众|斗|殴。”林长野字句艰难,胸口像是憋了口气,太阳穴旁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却还要维持最后的理智,“抓回去教育。”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这帮人不管斗得多厉害,抓回去也一个字不会多说。
都是毒|贩,都是□□,他们的恩怨自己解决,绝不会让警方插手。一旦对着警察开了口,必然是两败俱伤。
林长野了解这点,所以明白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宣月几乎豁出性命才取得崔明皓的信任,此刻他们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以公众场合持枪罪、故意伤人罪缉拿崔明皓。
放长线钓大鱼,这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
他死死克制住自己,咬紧牙关对老张道:“枪在薛强身上,不要搜他的身。”
警察冲出去的一瞬间,他亲眼看见薛强趁乱把枪藏起来了。
老张:“明白。”
林长野:“后续行动,你来负责。”
老张看他一眼,看见他满头淋漓,面色铁青,沉默了一下,用力点头:“收到。”
这一夜于平城的其他人来说,与寻常冬夜并无二致。大家风尘仆仆回到家中,和乐融融吃晚饭,最后进入甜美的梦乡。
最多在隔日看见新闻报道时,惊讶地问一句:“哟,昨晚码头闹事了?”
新闻上也只是很潦草的一段,说是昨夜城南码头发生一起聚|众|斗|殴事件,涉案人数超过三十人,不少人受了刀伤被紧急送医。
据了解,两帮人之所以斗殴是源于感情纠纷,挑起纠纷的女子本人也受了伤,已经送往医院。
警方把受了轻伤的人押回去,伤的严重的就在医院里看管起来。
根据我国刑法
规定,参与聚|众|斗|殴的,对首要分子和其他积极参加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其余人员以教育为主。
量刑轻重要看事情严重程度。
但那群人被抓时,就连前一秒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霍成业也颤巍巍站起来,硬撑着说就是小伤,不用麻烦120,他坐警车去医院包扎一下就行。
阿皓把衣服披在宣月身上,挡住了她还在流血的背。
所有人都还站着,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严重。
警方只负责抓人,只要现场没有枪、没死人,大家都好端端的,就不必连他们到底受了什么伤、伤到什么程度都去详细了解。
看起来不过是一桩感情纠纷导致的斗殴事件,就是大家还拿着刀喊打喊杀的,这点过于严重。
于是送医的送医,抓走的抓走。
很快两边的人都交代了,分别供出各自的首要分子,一边是个叫李强的人,一边是个叫谢伍德的人。
于是首要头目被关三个月,其余人以教育为主,关几天的关几天,教育完放了的也有。
这事就这么告一段落。
当然,新闻上没有写这么详细,只是笼统说了下这起聚|众|斗|殴的事件发生的时间和地点。
茶余饭后,大家也就笑笑,说这姑娘得有多漂亮啊,居然叫两伙人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
宣月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个背影。
入目所及全是白,空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瞬间记起发生了什么,意识到自己在医院。
窗边站了个人,光看背影像是尊雕塑,一动不动立在那。
宣月动了动,牵动背上的伤口,没忍住闷哼一声。
那个背影霍得转过来,明明上一秒还在窗边,下一秒就冲到了她面前。
“你是超人吗,会瞬间移动?”宣月扯着干裂的嘴唇笑了一声。
“宣月。”
林长野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一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把宣月也听得一愣神……像是粗糙的砂纸在摩擦。
她看他一眼,低声叹口气:“林长野,你又不刮胡子。”
“……”
林长野浑身紧绷,眉心拧出了深深的纹路,想伸手碰她,伸到一半似乎怕碰碎了,又顿在半空。
他们对视片刻,宣月终于收起勉强的笑意,慢慢地问了句:“把你吓坏了吧?”
吓坏了?
何止是吓坏了。
林长野手握成拳,看她半晌,自嘲道:“后续行动是老张负责的。”
“……”
门外守着几个人,谁也不许进出,病房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病房内在快速交谈。
“你在这儿不会有问题吗?”
“你是聚|众|斗|殴受害者,我来录口供。”
“阿皓呢?”
“急诊室,也被看起来了,宏立城在审。”
“他没事吧?”
“……”
宣月又追问了一遍:“他怎么样,有没有事?”
语气稍显急切。
林长野看她片刻,才说:“死不了。”
宣月微微
松口气。
“你很关心他?”林长野忽然问了句。
宣月一怔,抬头看见他晦涩的目光,慢慢地移开视线,“……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要是他死了,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
林长野定定地注视着她,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过,指甲都快嵌入掌心。
但他感受不到这点疼痛。
反倒是胸腔里某个部位像是被钝器敲击,一下一下砸出血来。
他很想问:“只是这样吗?”
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林长野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覆在宣月血管清晰的手背上。
想说的话很多——
为什么不爱惜自己。
为什么以身涉险。
就算抓不到崔明皓,抓不到幕后凶手也没关系,那些人的命都没有你的命重要。
卧底不是这样做的。
可最后出口却只剩下一句:“宣月,答应我,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宣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反问:“我做的不好吗?”
“……”
“是你手把手教我的,卧底该怎么做,警察该怎么都当。我以为迄今为止,我做的还不错。”
“……”
握住她的那只手粗糙滚烫,愈加用力,像是快要抑制不住内心的翻涌。
宣月反手拉过他,把他的手背轻轻地贴在自己脸上,明明是想撒娇,出口却哽咽了,“队长,我好痛。”
那只手在她面颊上停顿片刻,虚空地点了一下左边面颊上的纱布——先前被霍成业割伤的地方,在她昏迷后被护士包扎好了。
他想碰却又不敢碰,从未如此无力过。
“哪里痛?”
就连声音也低到尘埃里。
“哪里都痛。”
她受着伤,不能起身,林长野只能俯身靠近,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唇边,“我知道。我知道……”
伤在身上,痛却在心里。
这就是卧底。
宣月泪眼婆娑,透过模糊的视线却看见林长野眼眶里也有同样的热泪。
他们隔得很近很近,近到她能清楚看见他眼里的疲倦与伤痛,她有多痛,他就有多痛。
于是她不哭了,破涕为笑,拉住他的手为自己擦擦眼泪,说:“队长,你夸夸我,夸一下就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