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记了一肚子的帐，就等着找个和郭芙独处的时候跟她好好算一算呢。

他不想承认一旦到了俗世中——是的，他要这么说——他和他喜欢的人之间的距离就突然遥远了起来。

可怕的地方在于，那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遥远，还是精神意义上的遥远。

杨过不想承认，在这种时候，小龙女之于他就像他之于郭芙……正因为如此，当初他才能那么轻易地愿意和小龙女过一辈子，而即使他的目光一直追寻着郭芙，他也知道，对方的目光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才会放在自己身上。

那首先需要近乎无怨无悔的献身精神和比活死人墓要更加冷漠无情的耐心，如果连这两点都没有，那么心在品尝到情之一字的滋味之前，就要被那种难以捉摸、无法掌控、没有前景的一片晦暗泥泞的险路给折磨碎了。

杨过在这一点上很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这样的品质，哪怕是牺牲，他的最终目的也是自我满足，那种纯粹只为了满足他人而牺牲自我的，他要么只能勉强自己去做，要么只能在心里想想——要他身心合一地去奉献，他做不到。

世界上没有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做到这件事。

佛陀倒是能牺牲一切了，可佛陀也拥有一切。在佛陀还不是佛陀前，他还是个贵族子弟呢。

杨过从来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条父母给的命。

所以他可以舍命救人或争一口气，而除此之外，他本能知道，自己再没有别的可以牺牲奉献。

——这是之前杨过的隐约认知。

不过现在他知道了，既然喜欢了郭芙，那么他对郭芙的情意就成了他的所有物。

他没办法再说自己一无所有了，所以当必要付出的那一刻，他也不能吝啬到只拿出一条命来耍无赖了。

但是、但是……真地好难捱啊！

若不是在崖底他已得了郭芙千百遍的保证，他甚至连仅剩的乐观都无法保持。

杨过一点也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是个胆小鬼。

他都快忘了这回事儿。

越是伪装什么就越是缺少什么。

他都快忘了在埋葬了母亲之后自己孤零零在这世间有多无助。

可是如今他全都想起来了。

仅仅因为郭芙没有时时刻刻注意他。

或这样说。

仅仅因为郭芙在他面前将她的目光投向了旁人，而他却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甚至都不敢长久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