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明知结局的郭芙都看得心胆俱裂。
并非是她突然对杨过产生了什么正面、善意的感情,她比起原身要更为心胸狭隘,也不认为这世界上有恩怨相抵的事。杨过就是再救她一百次,她顶多从此以后对其唯命是从或者干脆以死相报,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也不想控制,她看不惯一个人,就不会因为那个人对她有恩而突然看得惯人家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她从不无聊地期盼人人对她好,她期盼的只有她不对人坏,那谁都别对她坏。
若是有人打破了这条规矩,无论是好还是坏,她的第一反应首先是自己的安全区被人侵入的不悦和烦躁。
所以她看着杨过这般生死一线,吓得魂飞天外,绝非是现世的人情旧事影响,而仅仅是因为这一幕本身所带来的摄人的冲击力震撼了她的心神,叫她隔着大半个战场,却仿佛在玄玄之间触碰到了杨过的灵魂,叫她感受到了一丝这个正在杀敌,或说正在找死的男人心中的痛苦和疯狂。
杨过对他自己简直毫无怜悯。
不,可以说他恨自己恨得杀心如炽。
他在追杀的并非蒙哥大汉而是他眼中的某个自己,是他恨得形象全无理智全无,是只要他活着就绝不容许“他”活着的他眼中的自己。
驱使他在这战场上如此疯狂如此不惜一切……是了,之前也一样,驱使他叫她跪地磕头才肯去救耶律齐的也是同一种东西。
那是什么?
郭芙近乎惶恐又近乎痴迷地凝视着那个掷旗杆不成后又扑到地上捡了块石头,一边继续追一边瞄准马上的蒙哥要拿石头砸人的杨过。
她或许明白了,又或许没有明白。
郭芙凝望着那道身影,恍惚间有了隐隐的明悟,清楚将杨过逼迫至此,几无生理的正是他自己。
他显然已下了决心,要么杀了蒙哥大汗要么被围攻至死,他们中必须要死一个,而客观来说,如果他没有主角光环,那么他这番举动和朝着风车发动进攻的堂吉诃德又有什么区别?
那里可有数万蒙军,斩首不成,他难道指望蒙哥会轻易放他回到友军阵营之中吗?
不,他从来没指望过这一点,他就是去找死的。
郭芙已明确了这一点,他去刺杀蒙哥,绝非出自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侠情节,更不是为了襄阳为了大宋,甚至都不是为了报答郭靖黄蓉的教养之恩或为先辈洗刷耻辱。
他的行为并非出自这些理性的筹谋或者利弊的权衡,与其说是激烈的情绪,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难以控制的欲·念。
或许是一种他无法控制却又从未得到过一丝半点的欲·念。
是这股欲·念叫他发了疯发了狂,他仅剩的理智就是非要死在这股欲·念下不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他宁肯去死,也不肯再活在这股欲·念之下,或,也不肯再活在这股欲·念得不到满足的虚无与饥·渴与绝望之下。
……
杨过最后竟真地杀死了蒙古大汗,解了襄阳之围,叫蒙古妄图一鼓作气灭亡宋朝的意图再次折戟于襄阳城下。
战争结束了,郭靖激动不已地牵着杨过的手进城,享受数万襄阳百姓的祝贺与尊敬。
秋末的鲜花少,人们大概是撸秃了襄阳城仅有的花朵才凑出一条花路来。家家户户都把红色的喜庆的东西摆了出来,大姑娘小婶子挥着红绸甩着手帕,精致的荷包到处乱飞,人人笑脸如花,郭芙跟在耶律齐身后,魂不守舍,视线总忍不住往走在最前面的杨过身上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