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人员写下第二个句号,摇了摇头。
至于被追下山的林杰,应该是第三个受到攻击的目标。
他在下山途中遭到了老虎从身后的飞扑,虎爪直接撩掉了半张头皮,后背上也没有好肉。紧接着老虎抓伤了他的前胸,咬伤了他的前臂和肩膀,他在狂奔下山时脚陷到泥坑里,膝关节锁死,腿直接向前折断了。也难为他拖着一条伤腿还能跑到山道上,就是那一个坠落又是伤上加伤。
林杰命大。
经过八个小时的抢救,竟然让他活了下来。
但他身上的伤势都留下了永久性的疤痕,接下来等待着他的是审判,是巨额赔偿和牢狱之灾。这张脸皮在他余下人生的每一天都会给他招来异样的目光,这段噩梦般的回忆也常常会在午夜梦回时抓住他的思绪。
此时人们还不知道,林杰会在出狱后的几年内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有虎豹保护相关部门和社会各界都没空管他是不是会留下心理阴影,专家学者和各级领导凑在一起,讨论的是该如何进行这次袭击的后续处理,互联网上也对此议论纷纷。
社会主流声音认为是盗猎者闯入野兽生活的地方,并对它们造成了生命威胁,野兽是出乎自卫在进行反击;但也有人认为是否应该对伤人和食人野兽进行分别跟踪、分别处理,会否因为此次食人去袭击接下来进山的森林巡护工作者。
因为林杰的供述,而且因为是一大一小两头老虎,体型和路线对得上,大部分人都认为盗猎者碰到的是娜斯佳和幼崽,而这两头老虎在人类跟踪下近一个半月都不曾表现出任何攻击欲和敌意,被认为是性格稳定的老虎,使得前者的声音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
在会议中,也有不少专家认为东北虎只是做出了应激反应,在袭击中甚至表现得相当克制。
谨慎起见,人们翻出了过去数年间对老虎袭人事件的相关处置。
在几起动物园圈养老虎袭人事件中,除了一头正在袭击过程中而且用尽各种手段也无法吓退的个体被当场击毙之外,其他虎只大多被隔离起来笼养,并没有遭到处决;在马戏团逃脱老虎袭人事件中,除了两只处于过于靠近村落、且当时处理者手中暂时没有麻/醉/枪情况下的老虎被当场击毙,其他虎只大多被寻回、圈禁;在野生东北虎袭人事件中,完达山一号在应激袭击村民后被鉴定为没有主动攻击倾向,随后放归。
另外,在过去的其他野兽伤人事件中,只有屡屡下山伤畜伤人的个体才会被追踪捕捉或击毙,鲜少有因为杀死闯入者而被追踪处决的事情发生。
有了这些案例做基础,再参考社会各界的声音,与会者才最终讨论出了处置方案。
首先是加强巡逻,务必保证重新追上两头老虎的行踪,并实施捕获,配戴项圈,后放归;其次是在附近村落中进行保护工作检查和宣传教育,叮嘱村民无事不要进山,如果进山最好双人同去,并携带能驱赶野兽的摔炮;最后是要搞好法制科普和执法工作,让有偷猎行为的人懂法、敬法、伏法,如有愿意认真反省、积极认错补偿的,可以吸纳他们加入到森林保护的民间工作队伍中,发展成东北虎豹巡护员。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所有人都满意了。
一直有点担忧的安澜在偷听到巡护员的对话后也满意了。
她那天的确因为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而且孩子还吓成这样而狂怒不已,做出的反应也不太像她成为老虎之后的样子,反而更像还在当狮子时候的样子。
在非洲大草原上,西岸狮群曾多次撕碎过入侵者,无数盗猎分子在丰饶河谷饮恨。狮女王对此并不是放任,而是积极促成,只是拦住狮群,不允许它们食用人类的尸体。
而在成为老虎逃出马戏团后,她不敢像在东非时一样随心所欲。
当时她刚刚出逃,而且是在居民繁多的城市里,只能采用更加柔和的手段。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繁育个体和野生个体在保护者眼中的重量是不同的,要击毙一头从马戏团逃亡的东北虎,也许不那么让人心痛,但要击毙一头野生环境下的东北虎,完全是另一回事。对野兽来说,在城市和农村里袭人伤人和在森林里袭人伤人也不可同日而语。
假设她作为一头“疑似繁育虎”在哈巴罗夫斯克市街头将阿廖沙咬杀,说不定那些追在后面想把她带回去做野化训练的研究学者就会带着更多枪/支/弹/药来,抓住她的意愿也会更加强烈,在那时重获自由也就会变得更难了。
这一次不同。
这一次,安澜对偷猎行为做出了严酷回应。
现在所有的社交平台都在讨论偷猎者被反杀而且还有一个是像“遭报应了”一样被反杀这件事,想必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活跃在黑省和吉省山林里的犯罪分子会收敛一些,无论对她和金橘来说,还是对其他东北虎、其他野生动物来说,都是一件大大好事。
安澜并不担心人类会做出什么后续处理。
她现在只是担心自己不太灵活的前臂,以及还在为枪响和她受伤而杯弓蛇影的金橘。
从太平岭到珲市的路上完全可能会遇到其他猛兽,尼娅斯比后腿受伤后是如何,老虎瓦西里的下场又是如何,还都历历在目,要是这条长长的创口成为拖累,那时才是真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