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狮子停下脚步,甩了甩尾巴,发出低沉的吼叫。听到叫声,一头威风凛凛的白狮从哈赞指点的方向站起来,紧跟着是一头看着有些年老、耳朵破成花瓣样的母狮。三头狮子会和到一起,这回不是朝车子走,而是朝前方走。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负责人感叹道。
阿尔伯特偏头一看,只见平时严肃的老板正在兴致勃勃地扒着车窗,而摄影师也没好到哪去,手虽然稳稳地扛着摄像机,但两条眉毛都快惊讶地飞到车顶上去了。两名研究人员在后座估计也很心痒难耐,一直探头张望个不停。
向导又说话了:”上次要给图玛尼戴脖套,赵都没用麻醉,就这么过去就戴上了。“
阿尔伯特于是问道:“你觉得能这样给她打针吗?”
向导从后视镜看看他,又看看摄影师:“不清楚,要看他们怎么安排,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今天还要称重,还要量肩高,打针都要好几针。我只能说上次抽血的时候是麻了的。”
好吧......
这本来是件理所应当的事,可后车里的项目组成员竟然都微微失落起来。
他们的失落只维持了五分钟,等庞大的西岸狮群整个出现在视野范围内,还能看到小狮子在边上玩耍打滚时,这种失落就瞬间消失无踪了。
因为有带崽母狮,向导并没有允许任何人下车,而是开车让他们换着角度拍了一些画面。前车似乎是为治疗流程起了点讨论,后来卫星电话响了,说组长赵博士拍板,先试试能不能把狮女王引出来打针拍摄,要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分波麻醉。
两辆车停在离狮群差不多有七八十米的地方,十几个人呼啦啦地下了车。阿尔伯特对镜头说着自己写好的开场词,结果他的词都还没说完,在没人呼唤的情况下,狮女王踱着优雅的步子,已经走到离他们只剩十几米的地方了。
人在电视上可能看不出狮子有多大,但当一头狮子真正站在跟前时,那种看到猛兽的恐怖感是无可比拟的。阿尔伯特朝两侧看了看,发现向导和医疗小组的表情比较一致,都是警惕而不紧张。他想了想,还是选择继续把开场词说完,接着让镜头拉到狮子近景。
仗着有过一次接触经历,赵博士站在人群最前方。当狮子过来时,他做了个奇怪的举措:他铺开方布,打开医疗箱放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母狮用一种慢得让人心急的速度走完最后几米,低头轻嗅着。
有那么一瞬间,阿尔伯特觉得它好像真能明白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br />他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比他更不正常的显然是拥有两个博士学位的赵博士。
只听老先生用非常严肃非常正式的语气对一头狮子说道:“你也知道自己差点出事了,对吧?我给你说,这个保护区要不太/平起来了,西边那狮子死得多惨,要真得了病,你也得死成那样,这么说是不是觉得很害怕?诶,怕就对了,我们还是得抓紧时间快快把针打好。”
阿尔伯特:“......”
他张张嘴,有心想说狮子肯定听不懂这些话,又怀疑赵博士是个有童趣的老小孩,哄狮子像哄孩子一样,半晌说不出口。等他思来想去,决心把这个片段也剪进科普视频用来活跃气氛时,就发现狮子竟然状似不耐烦地在地上敲敲尾巴,又抖抖耳朵,趴下了。
这!不!科!学!
主播先生此时完全把自己的信仰抛在一边,脑子里只有科学一个词在飘来飘去。他无意识地和老板手扶着手,看着赵博士慈眉善目地从医疗箱里掏出针头,又掏出药水。发现狮女王没有反应,一直很喜欢它的哈赞也走了过去,很快,一整个小组都忙碌起来。
人类忙活的时候,狮子一直坐在地上,没有做出任何动作,甚至在针快碰到皮毛的时候,也没有做出什么异常反应。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那根针头就这么戳破了狮子大腿上的皮肤,进到肉里,将整管疫苗注射了进去。
负责人啧啧称奇。
“你肯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摄影师震惊地说。
“我觉得这不适合当做科普视频,”阿尔伯特附和道,“否则我还得在视频上打上各种警告标记,以免某些蠢蛋真的跑到大草原上去找只狮子以为能给它打针。”
他们三个在那里感慨,两位科研人员却已经被兽医们鼓舞得支棱了起来。他们干净利落地也掏出自己带的各种工具,就准备上去给狮子测量各种长宽度数据,在测量脖围时,其中一个还没忍住薅了把软乎乎的耳朵,结果被狮子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负责人又啧啧称奇。
等研究人员搬出一台秤,试图哄狮子站到秤上面去时,赵博士就坐在方布上,还在用他们听不懂的话唠唠叨叨。这次不像是跟狮子说话了,倒有点像是习惯性的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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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了摸狮子的侧面,那里有一条被爪子抓出来伤疤,显然是个战斗勋章。他并不知道这个印记是什么时候抓上去的,从深度和长度来看,这一把肯定相当凶险,只能是以命相搏时才会用出这种力气。
”唉,能打架好,能打架活得久,哈赞还在那瞎操心,回去一做检查看到没问题乐得直拍大腿。我就给他说,万一是不喜欢白狮子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来劲了。
“前两天营地送来头黑鬃,从东边救助的,一个抗一窝鬣狗被咬伤了。那体格,那身段,那叫一个威猛,那叫一个好看,到时候把它弄出来给你们凑一对,怎么样?反正王子是个省心的,不见得会打起来,干脆凑个黑白双煞!......”
狮子人性化地半合眼睛,就像在翻白眼 ,然后用尾巴球朝他小腿上拍了一下。
“......黑鬃不喜欢?”老爷子沉吟,”没关系,我们接触的狮子还很多。之前有人联系保护区想放归狮子,那头据说还有巴巴里狮血脉,漂亮得不得了,要不给那头弄来瞧瞧?“
狮子又拍了他一下,这回用的力气更大了。
“说说你还不乐意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负责人在旁边第三次啧啧称奇,仿佛化身为一个无情的啧啧啧机器。
大概坐了有十几分钟,赵博士絮絮叨叨地聊到天南海北,忽然随队向导提醒众人都站起来。阿尔伯特抬头一看,才看到那头雪白雪白的大狮子正在人群走来,但速度也不太快,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好像它只是想来看看情况,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都别动!”向导警醒地说。
王子走到离人群二十几米的地方,视线在母狮和人类身上来回游走。阿尔伯特就看到狮女王非常自然地从秤上下来,走到雄狮身边,和它礼节性地贴了贴。
不知是不是闻到了药水的气味,还是认出了这些人是几天前把它麻倒的人,白狮子有点不安地踱着步。狮女王连声低吼,它才在原地坐下。当它张开大嘴打哈欠时,阿尔伯特发现那上下两排牙齿间能塞下一个人的脑袋还绰绰有余。
向导轻声给他科普,意思说这头雄狮其实也被人类救助过,在散养地一直表现得很机警,见人第一反应是躲,不是扑咬。现在放在野地里几年,看着毛色都光亮多了,胆子好像也大了点,竟然会朝这里靠过来。
但即使它被救助过,医疗小组也没有尝试直接打针的意思。一来白狮子从未表现出对人类的亲善,有时还会对游客观光车表现出烦躁;二来它是头雄狮,哪怕不攻击,因为吃痛反抗起来也不好控制。再怎么缺乏打斗技巧,再怎么不爱打斗,力量差距总在那里。
于是一直在闲逛的负责麻醉的组员终于有活干了。
因为短期内进行第二次麻醉,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对动物身体可能也会造成不利影响,他在给药上非常谨慎。当他最后调试好,问志愿者拿过麻/醉/枪时,被麻/醉/枪打过好几次的王子一下子警觉起来。两只耳朵从毛茸茸的大围脖上方竖了起来,一直在摆动的尾巴也停住了,眼睛紧紧盯着枪/口。
如果不是图玛尼坐在边上,大家都不怀疑它肯定已经夺路而逃了。
兽医举起麻/醉/枪。
王子站了起来。
一个巨大的巴掌糊到了它脸上。
王子又坐了下去。
“唉。”赵博士又叹气了,”好好的你打他干什么,你看看后面母狮子都在看的,小狮子也在看的,干什么一直打它,不就是个麻醉吗,跑了不也一样麻。“
图玛尼吼了一声。
白狮子委屈巴巴地抱着前爪,粗壮的尾巴绕着身体盘起来,好像要把自己团成一个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