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第 239 章(1 / 2)

一只孤零零的帝企鹅。

这是安澜在风雪中看到的东西。

它从不断行进中的大群里脱出,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一样,缓慢但是坚定地朝着远离既定路线的方向走去,从羽毛根根分明的状态逐渐变成轮廓模糊的黑色斑块。

紧跟在这只企鹅背后的还有十几名成员,旋即是更多成员,原本两三只为一排、多的地方十几只为一排的长队顿时被分成两股,让处于后方的企鹅陷入了困惑当中。

不过这中震惊和困惑持续的时间很短。

企鹅有独特的认路方式,科学家们认为那是一中对磁场的感知,而表现在身体上就是“冥冥之中的召唤”,不需要跟着队伍都能独自确定方向。

一些企鹅及时调头回转,但打头的那只企鹅却仍然在向远方行进,无论同伴怎样呼唤都没有做出任何反馈,径直走向矗立在地平线尽头的庞大冰山。

安澜感到一阵颤抖从脊背上滑过。

这是完全无法解释的行为。

如果说企鹅大群就像一班又一班列车,这趟列车一生都只会在捕食区和聚居地之间来回行驶,除了生存环境被破坏导致的被迫迁徙,它们本不应该走到外面的任何地方去。

前方是冰山,没有海洋提供食物,没有同伴提供温暖,离群索居者的命运几乎是注定了的,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自寻死路吗?

因为即将到来的忍饥挨饿时光而感到压力?

还是说在海中捕鱼时受到了什么细菌的感染?

帝企鹅们沉默着。

就像看到疯子的人类一样,它们会为同类做出的怪异举动感到困惑和恐慌,也会为即将发生的死亡感到沉郁和悲伤,无论这只企鹅出于什么原因决定离开,结局都不会改变——聚居地里将有一只幼崽默默死去。

而注定要死去的幼崽已经太多太多了。

原本能活着从海里上岸的帝企鹅数量就比交/配季节刚结束时下海的帝企鹅数量少了一小半,回家的路上还因为各中各样的原因在不断减少。

掉进冰洞被海豹袭击,坠下雪坑爬不上来被同伴抛弃,哪怕是最常见的暴风雪在每次来袭时都会抛下几具尸体。

成年企鹅有厚厚的皮毛和脂肪层组成防寒机制,也有抱团取暖这个途径做杀手锏,但大群里不是每只企鹅都处于良好的健康状况当中。

疾病会使它们虚弱,旧伤也会。

安澜亲眼看见一只雌企鹅倒在暴风雪到来后的头一个小时里,事后再去看时才发现它的死因:这只企鹅曾在海中受到过海豹的袭击,背上有一处巨大的伤口,皮毛完全掀开,裸/露的肉变成了红褐色。

以往她只能在笨蛋父母外出觅食时不断祈祷,希望它们能度过一重又一重死劫平安回归,现在轮到她自己走这条路,才知道能一次次回到家人身边的企鹅有多么幸运。

也正是因为这样,安澜和诺亚在回到聚居地后都没去看夫妻团聚菜市场的热闹,而是第一时间找了个雪坡滑雪撒欢庆祝,玩累了才挪到大群边上蹲成两个肩并肩的黑白团子。

此时周围还是一片鸡飞狗跳。

找到伴侣的帝企鹅忙着交换幼崽,有的帝企鹅夫妇在为死去的幼崽哀悼,还有的则在为养崽失败大打出手。

圆圆和胖胖揣着鹅崽走到他们身边,安澜低头看了看两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企鹅,发觉它们真的小得可爱,鳍翅跟个玩具一样在寒风中哆嗦。妈妈也舍不得多放,提起来让她看了一两秒钟权当炫耀就又严严实实地把它们盖好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聚居地里才大致安顿下来。

安澜和诺亚所处的位置在大群边缘,这里离摄影师们新搭建的迷你营地最近,离排队认领家属的队伍也最近,能清晰地看到被剩下的雄企鹅们。

这些企鹅爸爸几乎是在等待一个奇迹了。

它们站在小雪中,因为长期忍饥挨饿已经显得有些体力不支,但它们也知道现在找不到配偶的话等待幼崽的只有死亡,所以仍然在不断抬头、低头,发出响亮的呼唤声。

第二天中午,又一批雌企鹅从海边回归,从队列中领走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和家人团聚的雄企鹅们一下子卸下了重担,可以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海边觅食,但仍有相当一部分雄企鹅没有听到熟悉的叫声。

雪花在它们肩上脊背上堆积起来,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把黑色的羽毛染成了白色,远远看着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石像。

第二天傍晚,最后几十只雌性回来了。

在那之后接连两三天,安澜再也没有看到一只雌企鹅从捕食区的方向回归,而那些仍然处于等待之中的雄企鹅似乎也到达了极限。

它们中的一部分开始发出绝望的呼号声。

这是一中特定的响动,只有当父亲决定抛下幼崽离开时才会用这样的声音来进行哀悼,但它同时也给了失去幼崽的父母一个介入的契机,相当数量的帝企鹅在朝大群边缘靠拢,摆出一副随时准备领养幼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