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定风波(四)(2 / 2)

招魂 山栀子 7855 字 5个月前

他的声音有种安抚的力量,倪素的神思越来越混沌,听着耳畔秋雨,这是她来云京之后,最为安心的一觉。

——

正如徐鹤雪

() 所料,十月初这道降罪国舅吴继康的敕令只是一个开端,正元帝针对谏院与翰林院的一场清洗一直持续到年关将近之时。

夤夜司的刑池几乎被鲜血充斥,牵涉其中的数十名官员,贬官的贬官,抄家的抄家,受刑的受刑,整个云京城都笼罩着一片阴云。

贪墨疏浚河道款项的官员也一一被处置,其中便有太师吴岱,被褫夺衣冠,革除功名。

“你夤夜司近来事忙啊,我看你似乎都瘦了一圈。()”

孟云献才回到家中,一身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只取下长翅帽,放到一旁,便接来韩清递的茶碗。

“忙些是好事,当初反对您反对得最狠的那些人,经此一事,已除去了好些个。℡()『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韩清眼底难掩疲惫,但心情却很是不错。

谏院与翰林院之间早有争斗,而孟云献暗地助推蒋先明将冬试案上奏官家案头,便是猜到官家定会请两院官员共同议定此案。

争执是必然的。

演变成水火不容的两方争斗也在孟云献的意料之中。

他们并非是真的在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冬试举子而争执不下,闹到这般火势不能收敛的地步,无非“党同伐异”四字。

没有几个人真的在意“倪青岚”这个名字,他们只是借着这个名字,将一桩舞弊杀人的案子,变成了攻讦打压异党的政治斗争。

而孟云献与韩清也在这场斗争之中,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促成了这桩超越冬试案本身的斗争,并趁此,除去了好几个当初反对新政,攻讦孟张二人的顽固不化之辈。

孟云献慢饮了一口茶,道:“你我除去的,是几块阻挠新政的石头,而官家除去的,是反对他封禅,勾结宗室敛财的蠹虫。”

“如此不是正好?官家有了修道宫的银子,您也除了几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可咱家看,孟相公似乎不太高兴?”

韩清观察着他的神情。

“只是想起了二十年前,你姐姐捡回一条命,被从牢里放出来,那时,你跑来给我磕头,头都磕破了,淌了一脸的血,还冲我笑,我也挺高兴的。”

孟云献略略舒展了些眉头,露出了些笑意,但很快又收敛起来,“那时你我都以为是咱们赢了。”

“难道不是么?”韩清不明所以。

孟云献摇头,“赢的人,其实是官家。”

“如何是官家?”

韩清一怔,越发听不明白。

“那时我四十多岁第一回拜参知政事,深感我大齐积弊已久,遂上《清渠疏》请求官家推行新政,官家的应允令我热血沸腾,我拉着崇之一起与我整顿吏治,下手丝毫不留余地,在朝廷里得罪了不少人,我那时以为欲成大事,什么都是值得的,官家的信任,更给了我足够的底气。”

“可是后来玉节将军在雍州以叛国重罪被凌迟,我与崇之两个人在一年后被官家毫不犹豫地抛弃时,我就在想,我与崇之推行的新政,对大齐究竟有没有一丝的改变?我贬官到文县的几年后才想清楚

() ,夭折的新政于国于民,并无丝毫改变,但有一样东西变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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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攥在手中的权力,以及我等臣子劝谏官家的权力。”

孟云献的神情越发沉重起来:“韩清,当年我以为我是在做有益国家与生民的大事,但其实,我只是官家握在手中的一柄刀,我被他握在手中,刺破了大齐谏臣的胆子。”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大齐的士大夫与君王,再难有共治天下之局面。

“依照律法,你姐姐本是死罪,但为何她能捡回一条命?那时你还太小,而我太过忘形,尚未往深处去想。”

孟云献问他,“你姐姐能保住性命,虽是我的缘故,但其实也不全是我的缘故,王法二字,你可知作何解?”

韩清垂首沉思片刻,摇头:“不知。”

“王在法上。”

孟云献徐徐一叹。

王法,王在法上。

韩清面露怔忡。

官家借推新政,使帝王敕令大于律法,所以他的姐姐,才能越过律法保住性命,可韩清很难说,帝王敕令大于律法是好,还是不好。

私心上,他为此庆幸。

可公理上,他又不免为孟云献而伤怀,敕令是出于君王一时喜好,而律法才是昭示天下的理法,一旦敕令大于律法,则于国无益。

“那官家此番请您和张相公回京再推新政,是否也……”

韩清有些说不下去。

“官家从前推行新政为的是权力,而这回也未必是真的做好了顶住宗室各方压力的准备,”

孟云献听着雨声,笑了笑:“官家是见不得宗室敛财如巨,而自己修道宫却无钱可用,我与崇之,便是他请回来震慑宗室与百官的器物。”

“他要的,是钱。”

“但我如今其实并不在意官家究竟要的是什么,反正既能达成官家所愿,又能除去我的绊脚石……”

上浮的茶烟冲淡了孟云献眼底的神情,“到底,也算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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