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月末, 放肆多日的风沙终于退去,天气果然清朗起来。
晴日里,平城的天空重新显露出一种辽远的淡蓝, 格外凉爽。
裴奚若迫不及待搬回了柏嘉府,继续过她的都市艺术家生活。
说来很是悠闲, 根据灵感决定要不要画画, 偶尔逛逛展、去远郊取取材、去美术馆坐一坐,便能消磨掉一整天。
这阵子, 她跟戚听也混得越来越熟。隔三差五就有约, 今晚, 是约在一处打牌。
裴奚若的牌技很烂,运气却还不错,连续好几局, 牌都很顺。
正打在兴头上,沈鸣的电话进来,说车子已到了楼下,等她下去。
“才十点欸,老公就来接啦?”一位牌友挤眉弄眼, “感情很好哦。”
裴奚若弯唇笑了一下。
方才牌局上, 有个男人向她表露好感, 她便言简意赅地道,“我结婚了。”旁边有戚听帮忙证实。
所以,才让这位牌友产生“感情很好”的误解。
反正大家只是萍水之约,以后也不一定有什么交集,裴奚若便默认了这个说法。
戚听送她下楼, 倒是重提了这茬, “仙仙, 你真没觉得你老公对你不错?”
裴奚若轻微抖了两下,“不要叫老公。叫名字。”她难以把和尚那清冷的模样和凡俗称谓联想起来。
“好吧,”戚听顿了下,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其实上一次我就想说了…吴歌雨你记得吧?”
裴奚若回忆了下,“记得呀。”
毕竟网红和二代圈,还是有几分重叠度的。平时宴会、活动那么多,一来二去,谁和谁都算得上认识。
吴歌雨曾在圈子里短暂地红过一阵,那段时间,塑料花姐妹们碰上面,三句便要提起“吴歌雨命真好,嫁进豪门,对方还那么喜欢她。”
流量崛起的年代,吴歌雨靠拍短视频走红,积累了近千万粉丝,被奉为“宅男女神”。最后,嫁给了一个苦追她多年的温柔系富二代。
起初,塑料小姐妹们讨论起她,总不乏艳羡与酸气。
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吴歌雨这个红级一时的名字,竟就这样淡出了众人视野。不过短短一年,网络上就“查无此人”了。
而和她同时期红起来的那批,哪怕当时风头不敌,现在也通过带货、开店的方式,赚得盆满钵满。
“还不是怪她那个婆婆,说网红不是正经职业,要她别在外抛头露面。那男的呢,喜欢是喜欢她,可凡事都站他妈,本质上也觉得女孩抛头露面不对,一点儿魄力都没有。渣男。”戚听对这事还算了解,鄙夷地发出一声冷笑。
裴奚若深有同感。
这样的例子在生活中并不少见。
她见过完美的爱情和婚姻,屈指可数。
所以她一直觉得,像裴父裴母那样的爱情,可以称得上童话。
“所以爱有什么用,对你好就行了。”戚听做了个总结,又把话题绕回来,“傅先生,对你就很好。”
裴奚若觉得,“很好”谈不上。她自己在蜜罐中长大,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就感动到不行。
不过,也许是最近两人不知不觉中休了战的缘故吧,和尚对她,还真可以称得上体贴周到。
出行必有车接车送,不声不响替她包下一眼
温泉,前几天,她陪他出席一个慈善拍卖会,拍下来的珠宝古董,也归她了。
那场慈善拍卖会规格挺高。她得到的那套珠宝中,还包括一条上世纪三十年代彩宝手链。无论是艺术价值还是收藏价值,都不可估量。
“傅展行,”拍卖会临近尾声,她和他确认,“那些东西,我离婚了也能带走吗?”不能的话,就带那条手链也行,好美。
“不行。”他很冷漠。
“……”
这资本家还真是不让人占一点便宜。
裴奚若佯装叹气,抽出张纸巾点了点眼下,“原来我就是个工具人罢了。”
他倒是问,“裴奚若,真的喜欢?”
“当然。”裴奚若张口道。
没有女人不喜欢珠宝。只不过,珠宝在她这里排不上第一罢了,单拎出来,也是很具诱惑力的。
她决定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傅展行,你看我这双手,戴手链是不是很好看?”
拍卖厅天花板镶了满室星光,她抬起一只手,反复翻转。她手腕上落了条多圈手链,不是今晚拍下的这条,上边镶了红宝石,比星光还艳丽几分。
傅展行望过去,只觉更艳丽的是她的容貌。
裴奚若一手托腮,绽开笑容,“除了我,谁能配得上它。以后你要是有了别的老婆,还可以给她买新的啊。”
傅展行沉吟片刻,“要是我不想娶别的女人呢?”
“为什么?”裴奚若奇怪道。
“麻烦。裴小姐能续约是再好不过。”
是了。
裴奚若想起来,他们当初签订的协议,说的是两年期满,她提出离婚,他才会奉陪。
这就代表,傅展行一开始就是不太愿意离婚的吧?
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何况,他都选择了商业联姻,另一半是谁又有什么所谓。
能娶到她这种肤白貌美性格好的天仙,才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呀,当然舍不得放手了。
思路一通,裴奚若不由挺了挺背,义正词严地拒绝,“傅先生,人要言而有信。为了一条手链就再嫁你一次,我岂不是很没有尊严。”
傅展行“嗯”了声,倒不是很意外的模样,没再开腔。
裴奚若坐端正了,继续盯着拍卖师手中的槌子,佯装出一副无所留恋的模样,心里却在想着那条手链。
方才在拍品名册上,她一眼就注意到它了。整体造型像一条蜿蜒的白色藤蔓,有规则地嵌入红宝石、祖母绿、蓝宝石,边缘缀黑色珐琅和一溜儿单切钻石。
花里胡哨又不乏艺术感,是她最爱的风格。
也许是知道自己得不到吧,这会儿更喜欢了。
裴奚若忍不住瞄了瞄傅展行。
他这就不开口啦?
也不讨价还价几句。也许她心一软,看在手链的面子上,勉强和他多续几个月呢。
不过,裴奚若好就好在,特别会自我开导。而且,忘性大。
拍卖会隔天,她就忘了这件事。
直到傅展行将一枚黑色丝绒盒子递给她,“手链送到了。”
“谢谢傅先生,我会好好戴的,”裴奚若甜甜蜜蜜地打开盒子,看到心爱的手链,忽然想吓他一下,“真的好美哦,你就这样给我了,
万一我舍不得还给你怎么办?”
他倒是改了态度,“那就送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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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简星然出差来平城,裴奚若带她去泡了私汤。
简星然一面不忘享受,一面对她表示控诉,“亏我在申城辛苦做项目,你呢,竟在这里当平城富太太。”
裴奚若额头上搭着块毛巾,忽然想起之前傅展行对她的评价,“据说,我的气质比较像姨太太。”
简星然噎了下,竟然觉得有些道理,“也对,富太太都要相夫教子,只有年轻漂亮的姨太太可以肆意潇洒。”
“不过,你最近一直和傅展行住在一起?”
“是呀。”
“会不会不方便啊?毕竟是异性嘛。”简星然摸过一只温泉蛋,随口道。
这个问题,裴奚若之前也担忧过。
后来才发现,根本就是多余。
记得她刚回国时,为了挑战他的底线,还趴在书房门口,故意问他要不要看腿。结果呢?和尚好冷漠地瞥了她一眼。
裴奚若虽然神经粗,但对于假正经和真禁/欲还是分得清的。
那个样子,分明是对女色毫不感兴趣。
何况,两人现在已经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伪装,也早该原形毕露了。
可昨天她洗完澡,想起有东西落在了画室,便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不巧,撞上了正走出书房的傅展行。
“想象一下,幽暗的光线下,一位刚刚裹着浴袍的美人,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裴奚若拿下额头上的毛巾,绘声绘色地描述。
当时,两相对视,她警戒线拉满,差点就要贴着墙根溜了,人也下意识摆出防备姿态。
没料,和尚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便无波无澜道,“不冷?”
仿佛她身上的风景,压根不值得让人驻足停留。
“……”简星然听完之后,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我突然有了个小小的猜测…他不会是取向有问题吧?”
裴奚若认真思索了下,“不像。”
他更像是那种看破红尘,对男对女对俗世消遣,都不感兴趣的出家人。
越处越发现,作为塑料老公来说,再称心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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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节,早晨起来时,林叶染上一层霜色。
裴奚若周末住在明山墅,傍晚,沈鸣过来接她,陪傅展行出席一个私人晚宴。
她换上一条银灰色拖尾长礼服,这条裙子出自黎巴嫩著名设计师Elie Saab之手,布料带了低调细闪,黑夜之中不明显,被灯光一扫,便带出一道银色流光,独具匠心。
手腕上戴了那条新的手链,与礼服、项链、耳坠相得益彰。
气温已经有些低了,出门时裴奚若披了件大衣,到目的地才脱下。
她挽着傅展行的手臂,踏入门廊,立即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今晚晚宴的主办方赵先生,和傅展行颇有些私交,一听说他来,立刻下楼迎接。两人要谈些公事,赵先生热情邀请裴奚若一道上楼品茶。
傅展行淡笑了下,替她道,“不了。我太太喜欢闲逛。”
裴奚若十分满意地绽出一个笑。
她才不要上去坐/牢,一个人四处闲逛,乐得自在。
这别墅占地很大,装修是中式风格,像是上世纪、藏于时光幽暗中的老宅。
一楼被布置成艺术展厅,展出了赵先生素来引以为傲的收藏。种类丰富,包括山水画、瓷器、雕塑之类。
裴奚若尤为喜欢其中的一副版画,色彩明艳,画的是龙抬头,鲤鱼甩尾,灿金云丝缀于其中。
她刚才是跟傅展行一起来的,不少人都看在眼中。平城说大,可上流圈子也就那么点窄,没几分钟,她是傅展行太太的事就无人不知了。
很快有人凑上来,拉她一道去聊天。
对于这种场合,傅展行说过,可以不用搭理。他不需要她假意逢迎,和谁家太太建立塑料友情,给他套取商业情报。
不过裴奚若闲着也是闲着,便笑眯眯地答应下来,“好呀。”
她随来人到了展厅尽头的休息厅中,那边早三三两两坐了些人,都是富太太的模样。
刚坐下没多久,不远处便传来一阵小小骚动,像是某位自带光环的人物驾到。
“狄薇?”身边有个女人好奇地探了探头,“边上那是…她最近新交的那个男朋友吧?还真挺帅。”
裴奚若顺着看过去,只见叫作狄薇的女人正挽着一个男人款款走来。
她下巴微抬,顾盼神飞,俨然是趾高气昂的公主样。边上的男人斯文清瘦,像是大学中文系的某位年轻教授,文质彬彬。
在平城待了几个月,对于世家分布,裴奚若也有了点粗浅了解。
何况狄薇,也算和她有一点渊源。
狄家也是做地产起家,如今主要盘踞于北方市场,和裴家实力相当,早几年,还有“南裴北狄”的说法。
狄薇过来落座,和几个熟人亲热打了招呼。
众人也拾起方才被打断的话题,重新聊起天来。
裴奚若端着酒杯,在手中晃了晃,一面简单应和。她百无聊赖地翻开微博看了一圈,再抬头时,发现狄薇带来的男人似乎正看着她。
视线相碰,他立即收回。
狄薇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短暂中止跟朋友的谈话,朝他看去一眼。
那男人露出微笑,凑近道,“怎么了宝贝?”
狄薇没答,目光又移向裴奚若,过了会儿才不冷不热朝他道,“刚盯着哪边看呢?”
“没看哪儿啊,一直看着你呢。”男人执起她的手,扣住摩挲,“你是不是又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