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一切,无不生动地在告诉墨画:
在魔修眼里,人可以是备用的「乾粮」,可以是酿酒的「果物」,可以是蓄养的「家畜」,但唯独不可能是「人」。
这些景象,深深刻在墨画脑海中。
墨画默然不语。
荀子贤将墨画的神情看在眼里,这才缓缓道:「修士修为有高低,实力有强弱。」
「有些修士,修为强大后,心系天下,以一己之力造福万生。」
「而另有修士,则仗着强大的修为,压迫,奴役,残杀乃至肆意屠戮其他弱势修士。」
「这就是正魔之分。」
荀子贤又指着魔宗内,遍布的邪道阵法道:
「阵法也是如此。」
「有的阵师体悟天道,以阵法兼济天下。'
「也有的阵师心术不正,借邪阵谋一已之私。甚至泯灭道心,为了建成强大的阵法,而造下大量杀孽。」
「这也是正道阵师,和邪道阵师的根本区别。』
「很多修士,一辈子活在安逸之中,根本不知道『魔』意味着什麽。甚至一念之差,觉得堕入『魔』道也没什麽,甚至会觉得修成了魔,杀人如麻,反倒显得很威风。」
荀子贤深深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墨画,郑重道:
「修魔或许能修出力量,或许能呼风唤雨,但绝对是悟不了道,也是成不了仙的。」
「你一定要想明白,你是要成仙,还单纯只是在寻求力量。」
「这个问题,一时想明白不难。但难的是,这一辈子历经风雨,尝尽艰辛后,任光阴荏苒,年岁蹉跎,还能秉承初心,清晰地明白这个道理。」
荀子贤语气深沉。
墨画瞳孔微颤,深深点了点头。
此后他一路都若有所思,直至到了魔宗的最深处,见了魔宗头领,修炼用的偌大血池,这才稍稍回过了神,打量起眼前的血池来。
血池很大,白骨铸就,四周建有妖石魔像,样貌挣狞。
若要填满这血池,不知要杀多少人,更不知要放多少血。
但这血池,现在已经是空的了。
一池的鲜血,都被那身负邪龙之力的魔宗头领,在死战之时给吸乾了。
血池内,倒是遍布邪阵,但这些邪阵,都是普通的温养血池,保持血水新鲜和流动的阵法。
并不是那威力强大的「四象青龙阵」
墨画沿着血池逛了一圈,仍没有什麽收获,便也死了心,跟着一众长老,准备启程返回太虚门了。
但离开前,墨画忽然记起一件事,便问荀子悠:
「荀长老,您在魔宗中遇到过一个瘦瘦的,身上纹有狗纹的,姓『尤』的长老么?」
「狗纹?」
「嗯。」墨画点头。
荀子悠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围剿魔宗时,我交手过的魔宗长老,不下十个,但没见着这麽一个,在身上刻狗纹的金丹魔头。」
墨画皱了皱眉。
没见过——
这个尤长老得到风声,提前跑掉了?还是被其他金丹长老杀了?
「这人很关键麽?」荀子悠问墨画。
墨画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他有些说不好。
按理来说,这位「尤长老」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但他身上刻狗纹,又像是个「狗腿子」。
好歹是个金丹,说什麽也不可能甘愿做「狗」
而他虽然被自己骗了,但墨画能感觉到,这个尤长老,其实心机很深。
他被自己骗,纯粹是因为阵法知识不过关。
内行骗外行,自然一骗一个准。
当然,墨画挂念这个尤长老,更主要的问题还是,这个尤长老,还欠了他一百八十万灵石。
这笔帐,墨画记得很清楚。
「墨画?」荀子悠见墨画在出神,眼晴忽闪忽闪的,不知在琢磨什麽,便出声问道,「怎麽了?这个尤长老有问题?」
「没什麽了,」墨画道,「我就随口问问。
荀子悠将信将疑地看着墨画,显然有些怀疑。
墨画便道:「时候不早了,荀长老,我们回宗吧,不然荀老先生该担心了。」
荀子悠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
「不错,先回宗。」
当务之急,先将墨画这孩子送回宗门,不能让他再在这血腥的地方瞎逛了,
不然沾染了什麽不乾净的东西,他没办法向老祖交代。
于是一众太虚门长老,就护送着墨画,乘着马车,返回太虚门了。
墨画离开前,回头看了眼雁落山。
雁落山一片残破,血雾尚未消散彻底,瘴气也朦朦胧胧,遮住了天空。
就像是有迷雾,遮住了什麽。
逃出生天的魔宗头领;万妖谷的金丹妖修;下落不明的尤长老;
还有那不知名的,蠕动的白骨邪阵;
这一桩桩事,都浮在墨画脑海。
墨画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接触到了,邪神阴谋的本体,但仍旧有太多东西,朦朦胧胧,掩盖在迷雾之下。
尤其是那被邪阵转化,流入地脉,不知去向的死煞之力-——」·
墨画的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
回到宗门后,墨画焚香沐浴,洗去风尘,便躺在了弟子居的床上。
魔宗的因果,还有荀子贤长老的话语,还蒙绕在墨画心间。
墨画忍不住在心中沉吟:
「四象青龙阵,到底会藏在哪里?」
「难道真的要将魔宗的头领宰了,才能得到这幅阵法?
墨画又想起了魔宗深处,那供魔宗头领修炼用的,偌大的血池。
「假如四象青龙阵,真的需要杀很多人,放很多血,才能温养成功—」
「要为了自身的力量,去屠戮大量无辜修士—
「首己岂能真的去做这种事?」
「荀子贤长老说得很对,若一味追求力量,将来早晚会变得盲目,忘却了本心,失去了自我,这样反倒会成为力量的愧儡,不是我掌控力量,而是力量在掌控我—」
墨画一时思绪纷呈。
但这很多问题,他现在也解决不了。
再加上为了剿灭魔修,这段时日来弹精竭虑,因此越想越觉得头脑昏沉,不知不觉间,竟就这麽睡过去了。
正当墨画睡着的时候,没了警惕,一股煞气便循着因果,渐渐浮现,涌入了他的识海,渗入了他的双目。
煞气之中,是魔宗修土,被道廷司围剿后惨死的种种景象,以及残留的怨念。
这些怨念,凝成煞气,汇入墨画的双眼。
在墨画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得自水狱门的那门「七魄血狱瞳术」,在静悄悄地运转着,在无声无息地修炼着。
墨画的气息,也带上了一层冰冷。
冰冷之中,透着一股令人畏惧的,「杀人如麻」的凶煞之气。
而这凶煞之气,又带着一股「斩妖除魔」的刚正和威严。
道狱。
一批批魔修弟子,被关进了牢狱之中。
为了防止邪阵运转,吸收死煞之气,因此道廷司后续善后之时,并没有赶尽杀绝。
还是有不少魔宗弟子,在道廷司的屠刀之下,活了下来。
这些魔宗弟子,便被关进了道狱。
而这一切,都被李三看在眼里。
魔修弟子之间的惊慌之语,也都一字不差,传入他的耳中。
李三顿时如坠冰窖。
「亡了
「我魔宗————亡了?!」」
李三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瘫软地倒在地上,双目无神,像是一条死鱼。
而一些闲言碎语,仍旧不由自主地灌入他的耳中。
「全完了,全死光了———.」
「九长老死了,二长老死了——————都死了———」
「头领活着—.」」
「有什麽用?」
「魔宗已经覆灭了,彻底完了,从上到下,彻彻底底,全完了———」
这些细碎的言语中,忽而有一句话,钻入了李三的耳中。
「没看到尤长老,他似乎还活着———」
「从头到尾,没见到他的人影—————·
「不与魔宗共存亡,当真是个叛徒!」
尤长老!
李三的眼中,忽而泛出了神彩,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他只听到了那几个字:
「尤长老没死!」
没死·—·
李三脸色苍白,心思急转,片刻后瞳孔猛然一缩: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麽尤长老,要将我送进道狱了————」
「他是断定了,魔宗将有此劫!断定了,魔宗大批同门会惨死!」
「因此!他才设计,将我送进道狱!」
「此举,是为了保护我!让我躲过此次大劫!以求将来,魔宗复辟-——-东山再起?!」
「一旦东山再起,那我岂不就是,魔宗的『肱股之臣』?!」
「区区长老之位,何在话下?」
李三刚刚死寂的心,重又死灰复燃他神情坚毅,心中更加坚定了对「尤长老」的信仰。
「尤长老没骗我,一切都在尤长老的计划之中!」
「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此深谋远虑,尤长老必然有宏图大计。」
「而尤长老的大计需要我--现在,我要好好蛰伏,将来为长老肝脑涂地——....」
阴暗的牢狱之中,李三缓缓躺倒在地,闭上了双眼,没人见到他眼底熊熊燃烧着的信仰和野心。
与此同时,一片漆黑的禁地密室。
阴绿的烛火摇曳,挣拧羊骨阴森。
满身血痕,皮骨分离,被「神罚」折磨得近乎不成人样的屠先生,低声厉吼道: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太虚门————·满门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