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太子与索额图再次相见, 对胤禩而言是一件增加他工作量的事!
不仅太子那边会“旧情复燃”、“蠢蠢欲动”,汗阿玛这一头等过了这茬,以胤禩熟知的尿性, 他到时候还是会反复起疑心。
又要面临夹在中间的情况, 这让胤禩感觉自己像个媒人, 想一想就觉得头大了。
也正如汗阿玛所料, 与索额图再续前缘的太子精神好了许多, 病情也因心情的改变而有所好转。
胤禩便趁此以探望太子的名义前去探探底,见太子因疾病未愈脸色有些苍白, 遂关心了两句。
太子道:“如今也就只有三弟与八弟会无所顾忌来探望孤了。”
老三自己就站在了太子这条船上,与胤禩前来探望意义又不太一样。
胤禩笑道:“听闻二哥病好了一些,这才来打扰二哥, 再早一些恐怕是见不到你的。”
“你想要见孤, 自然是有的是办法见孤,”太子淡淡道, 他给人的感觉又有了一些不同, 比以前更冷了,眉眼间也有了长期皱眉的痕迹, 看上去倒是与汗阿玛越来越像。
那中像并不是容貌, 也不是威严,而是上了年纪的暮气,没有年轻人朝气蓬勃的感觉,倒像是走向了晚年蹉跎半生的中年人。
如果他足够心宽,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太子他心不宽,甚至还有遗传自汗阿玛的权势**与小心眼,他做不到像圣人那样宠辱不惊,可以忍一时, 却无法忍受一世的蹉跎时光。
“孤这一病,倒是想穿了许多,”太子拿起帕子擦起了虚汗,病态苍白的唇冷漠地勾起,像是讥讽的笑:“孤若是永远停留在原地等着,恐怕倒是都熬不到了吧!”
病重时那中无力的感觉,使他心生自己青春随着时间如流水般逝去的恐惧,他在惧怕苍老,惧怕自己的脸上长出皱纹,惧怕精力不济,体力不再。
惧怕自己等不到坐上那么位置,就被君父生生熬死在太子之位上!
他已迈过三十五岁那道坎,接着便向着四十岁前进,过了四十,一眨眼又到了五十。
并不是人人都能够长寿如辅国公韬塞的,颐养天年不问世事,去山清水秀之地养生,与天地为伴,这样的养生,才会使得辅国公的活成了与先帝同一辈的王室宗室之中最为长寿的老人。
在人们的心目中,四十岁就已经步入老年了,年过百半算是老翁,到了六十七十,那便是高寿老人。
疾病带来对生死对时间的恐惧,使得太子开始思索自己以后还能够活多久。
他没有汗阿玛那样自律养生,身体底子也不如汗阿玛,熬到后边熬不过君父都有可能的,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他这辈子都别想坐上皇位!
从小就被教导是君,未来定会继承皇位,教导帝王之道,坐上皇位已然成为了太子终其一生的执念。
更高的权势地位,会迷了胤禔的眼,也同样令本就深陷其中的太子难以自拔。
索额图说的没有错,如今胤禔进去了,十四那几个反对他的人还未成长起来,汗阿玛新封的几位阿哥都是无争夺之心的,何不趁此机遇做些什么,是成是败,总比钝刀子割肉般每日煎熬要好!
成则登上帝位,败则如胤禔那般,最差也查不到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被吊着孤立无援的局面。
从太子的言语反馈之中,胤禩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信息,他整合这些信息以后得出了太子或许将会有所动作的结果。
他就知道会这样!
这时候就特别想要用汗阿玛的一句话来表达心声,都是索额图的错!
胤禩工作范围包括了维持大清稳定,为君父排除一切隐患。
太子好好待着不闹,那局势就稳得住,他闹起来...
,那就乱套了。
胤禩本不该与太子之间将话挑明,如今太子先捅破了窗户纸,那他唯有迎难而上了:“既然可以等待顺势而为,又为何要冒险进取?”
太子目光闪了闪,笑道:“八弟不再与孤打马虎眼了?”
他此前就对胤禩的身份有几分猜测,胤禩未免知道的太多了!
后来是因为几次被坑后回味过来,认为胤禩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于是便猜测他与汗阿玛之间有什么。
现在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这位八弟就是汗阿玛选中的人,所以任何人才永远都拉拢不到他,他只会效忠于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胤禩不慌不忙道:“二哥既然敢在我面前说这话,显然是有所犹豫的,既然明知道前路冒险,为何不少费一些力气呢?你已经是太子,是储君,只要不犯错,比起其他兄弟而言就是唯一的正统不是吗?”
太子冷冷道:“你没有身处其中,又如何明白孤的感受?”
冷厉的凉风吹过胤禩的脖子,偌大的毓庆宫中,不知几时起没了人声,只余下太子的侍卫守在他寝室的外头。
胤禩后背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总觉得太子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应该不会的,大家知道他来探望太子了,若是胤禩去后未归,是个人都会猜到是太子做了什么。
太子冷凝的眉眼注视着他,扯出一抹凉薄的笑意,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令人心中发寒。
“孤是汗阿玛用心血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在汗阿玛心里,孤这个继承人的分量,比之他的权势来又有多少呢?”
他低垂下眉眼,阴霾笼罩在眼帘之下,郁色中透着冷厉:“你放心,孤还不至于做无可挽回之事。”
他不过是想要逼迫汗阿玛禅位罢了。
就像是个赌博,赌桌上的天平砝码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汗阿玛的帝王权力。
“汗阿玛老了,再过个几年,就要过六十万寿节。”
为何汗阿玛不能主动退位,让年轻人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呢?
他自己也已经倦怠朝政了不是吗?
胤禩:“既然明知道再过几年,那便再忍耐几年也不行吗?”
在忍耐几年?他还有多少年的青春年华能与汗阿玛耗!等他年迈,那些年幼的阿哥们就都长大起来了!
太子看着他,轻笑道:“你将今日的谈话转告给汗阿玛吧!”
胤禩:“……”这还有让他主动去告密的?
“汗阿玛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又是什么态度,孤也能趁此摸透彻一些,”太子并非没有脑子,既然要做,那便用上谋略与心机,这些年他从君父手中学会的帝王心术,如今要在这场父与子的交锋之中运用到汗阿玛自己的身上了!
胤禩开始头大了。
一个说朕倒要看看在保成心里索额图重要还是朕重要?
一个说孤倒要看看在汗阿玛心里是继承人重要还是手中的权势重要?
你们一个两个,能不能省省心,啊?!
“去吧,八弟,替孤探一探底。”
太子淡淡地摆了摆手,即使猜到了胤禩的隐藏身份,还将他给挑明,仍然将他当做一个跑腿的来使唤。
胤禩能转告汗阿玛什么?
转告他,太子因为重病一场,感念自己可能已经年纪大了,生怕一辈子都做太子做到棺材里去,于是打算逼迫您退位?
这话说出去,汗阿玛准大发雷霆,生病中的太子没有直面汗阿玛的盛怒,胤禩却成了首当其冲。
胤禩回到康熙跟前,面对君父询问的目光,率先恶人先告状:“汗阿玛,儿臣苦啊!”
“二哥这是病一场把自己给病疯了,为难儿...
臣算什么本事了,他有本事亲自来与汗阿玛说啊!”
胤禩大倒苦水,只字不提太子要他转告之事。
康熙抽抽嘴角:“你跟谁学的撒泼耍赖,要耍也得耍出模样来,光嚎没眼泪,当朕好糊弄呢?”
胤禩遂着将太子今日状态与汗阿玛说起,得知他见到了索额图后果真心情舒畅,康熙脸色微妙。
剩下的太子将要做什么,胤禩就是不说,即使他不说,也一样会有人转告给汗阿玛。
“您自己去问銮仪卫吧,儿臣若是鹦鹉学舌,得罪二哥还得罪您,真就里外不是人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夹在他们之间被他们的爱恨情仇波及啊!
亲情与权势,天家父子之间究竟该何去何从?
这等充满戏剧性的矛盾感,可不是戏文里常有的戏吗?
胤禩的职责所在,注定了他变成太子与汗阿玛之间的夹心。
之后,他又去探望了胤禔,用来圈禁胤禔一家的高墙之中没有自由,由于不能出门,胤禔便在屋外练武,悄悄这关禁闭时的自律能力,比胤禩那除了坐就是吃养大了小肚肚的自律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胤禔见老八来找他,挑了挑眉。
倒也没有颓废之色,只是之前闹腾之时锋芒毕露的感觉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平和不少。
胤禔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来看的大哥过得好不好,也好为惠额娘带去一些消息。”
胤禩道:“汗阿玛默许了我过来。”
胤禔淡淡地“嗯”了一声,请他去屋子内交谈。
胤禩观察着这里的吃穿用都,与直郡王府也没什么不同,奴仆做事也尽职,除去没有了自由,胤禔关禁闭的生活是他理想中的宅在家中了!
“我以为大哥和弟弟闹了绝交,会不愿意再见我了。”胤禩笑道。
胤禔道:“我可从没与你说过要断绝往来的话。”
他见胤禩还是老样子,翘起了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没了沾染权势的机会后,反而更加放纵了起来。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我不在以后,太子快要按奈不住了吧?”他一脸肯定,对太子的性子了若指掌。
若是太子是能忍之辈,当初就不会因为胤禔的数次挑衅而失态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有恒心的人。
胤禩笑道:“我来找大哥,只是因为想来看看你,没别的事情,看你身体健康也就能放心了。”
胤禔冷哼道:“我好着呢!”
而且他的小儿子小女儿们,已经在妻妾的肚子里了。
由于关禁闭生涯太过无趣,只能将精力消耗在造孩子之上,要说如今那位阿哥子嗣丰盈直赶汗阿玛?自然是专心致志关起门来造娃娃的胤禔。
得知胤禔后院好几个妾侍有孕,胤禩哑口无言。
他只能向大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以表示敬佩。
待送走了来看他,还给他送些打发时间话本的胤禩,胤禔怔怔望着那关起来的门,若有所思。
回到汗阿玛处后,胤禩禀告道:“儿臣探大哥口风,他并不知晓太子受人鼓动之事,也没有人能避开汗阿玛的人联系到被关起来的大哥。”
得知太子想要他退位做太上皇的心愿后,康熙心情就一直都不美妙。
他的疑神疑鬼更加严重,严重到了对阿哥们都不再信任,下令使他们互相牵制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