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劲秋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我想点评一下你的钢琴,但是……”
他抢在钟应点评前出声,试图改善一下自己不会说话的刻薄形象。
“朋友,一切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连君安印象里的厉劲秋,严厉冷漠。
结果,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令连君安傻乎乎的愣在那里,一脸泪痕的盯着他。
“是的。”钟应勾起浅淡的笑,“一切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的态度永远平静乐观,“连先生,请你振作起来,因为你是哥哥。”
安静繁忙的病房,站着一群护士和医生,小心翼翼的查看连生熠的身体状况。
连君安回来的时候,于美玲正在病房门外压低声音打电话。
“我说了,取消。”
她脸色烦躁,更克制不住语气,“没有为什么,违约金和赔偿我都会付!我说了取消!”
于美玲还有几场演出,但连生熠从昨晚开始哭个不停,她再是敬业也不会在这种特殊时候离开女儿半步。
等她和电话那边吵完,连君安终于出声。
“妈,你回去休息吧。”
于美玲乜他一眼,“不行,我不放心。”
“我守着她。”
连君安神色疲惫,依然声音沉稳的说道,“爸爸快要回来了,我和爸爸会守着她。”
“你爸?”于美玲顿时愤怒与悲伤交织,“熠熠昨晚就进了医院,他
都没说要回来。他回来?他怎么可能回来——”
她的埋怨带着哭腔,还没痛骂连凯狼心狗肺,就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玲。”
风尘仆仆的连凯,回国直接奔来了医院。
他走到于美玲身前,还没说话,之前强势镇定的母亲,就狠狠抱住了他——
“你个混蛋,你怎么才回来!”
于美玲确实过于疲惫。
连君安都坐在陪护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她是整整一晚没合眼。
连凯回来了,她有了主心骨,抑制不住疲惫和悲伤,整个人困倦得随时会晕倒。
“爸,你回去陪陪妈妈吧。”
连君安劝说着他们,病床上的连生熠仍旧闭着眼睛,在药效作用下平静熟睡。
“这里有我、有董思,我们会好好照顾熠熠,你们休息好了再来换班。”
孩子生病,对一家人都是折磨。
连凯小声询问了熠熠的状态,就强行带走了流泪不止的于美玲,她需要休息,不能就这么垮掉。
病房终于回归了安静,连君安刚刚坐下,躺在床上装睡的小家伙,就疲惫的眨了眨眼睛。
“哥哥。”
她声如蚊蚋,委委屈屈。
仿佛不愿意见到妈妈伤心,更不愿意就此妥协。
连君安走过去,摸了摸她可怜兮兮的头发。
那么脆弱瘦小的身躯,在病床上越发憔悴,虚弱得好像随时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连君安强迫自己勾起嘴角,强颜欢笑,“熠熠,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连生熠习惯了连君安的哄劝。
小布偶、小铃鼓、小宠物,他都偷偷带进来过,只为了逗她开心,不再痛苦。
可是,连生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有一个渴望。
那份渴望的念头,折磨得连生熠不想继续乖巧,哪怕心脏、胸口、鼻腔疼得掉眼泪,提醒她不能继续这样任性,她也不愿意假装没事的微笑。
甚至有些神情木然。
但是,连君安拿出的不是逗她开心的小玩具,而是钟应录制的视频。
手机狭窄的屏幕,传出了流畅澄澈的钢琴曲。
隔着距离与杂音,连生熠听得目不转睛。
因为,钟应弹奏的乐曲很美,钟应浑身焕发的光彩很美。
如同她憧憬至今的音乐家,正在属于自己的舞台,尽兴的弹奏着心中的声音。
阳光灿烂、春光和煦。
宛如万千鸟儿振翅,扑扇着从蔚蓝天空掠过,滑向一望无际的自由。
可惜,那段声音短暂,仅仅是一段美好的顿点,连生熠还没能畅想出蓝天海洋的辽阔,它便戛然而止。
录像中的钟应停下了手,坐在漂亮的钢琴旁认真看她。
“熠熠,这是属于你的乐曲。”
熠熠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她疲惫眼眶泛着的泪水,干涸在脸颊。
可钟应说得非常肯定。
“我为你弹奏了一段序曲,但是你自己的表演曲目,必须由你选择自己最爱的乐器,自己创作,才显得有诚意。”
连生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更怀疑钟应是在骗她。
而她尊敬的钟老师,始终温柔,说出了她渴求已久的话。
“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二份作业。你得快点好起来,才能像我一样,像你哥哥一样,走上舞台,为你喜欢的观众奏响旋律。”
“我……”连生熠想回答他,却发现这只不过是一段录像,钟应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
他说:“熠熠,我们要做的,不是消极反抗,而是积极争取。”
他说:“我们一起去
争取,有熠熠的光明。”
短短的录像,就像那段短短的序曲。
美好、温暖,充满了希望。
连生熠干燥苍白的嘴唇微张,缓缓呵出白茫茫的气息,无声的复述——
有熠熠的光明,有意义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