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结束后, 萧彧与裴凛之领着群臣犒赏三军,与将士们一起过节。
那些原本打算回家过节的官员不得不留下来,皇帝和功臣都没回家, 他们怎敢提前回家。
萧彧亲自向将士们敬过酒,这才坐回主桌与裴凛之一起用膳。边吃边聊, 问起了与东戎交战的具体情况。
裴凛之在信中一向是报喜不报忧, 敌军多少伤亡报得一清二楚,己方死伤了多少将士, 每次都是一个总数目, 外加一句伤亡远低于敌军, 但并没有确切的阵亡数据。
所以直到战争结束,萧彧都不太清楚到底阵亡了多少将士。
裴凛之当然并没有打算瞒着萧彧, 他知道萧彧一向最珍视人命,体恤将士们,若是知道牺牲了那么多将士,必定会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现在打了胜仗回来了,也就没必要再隐瞒, 他如实说了阵亡将士的数目。
萧彧听了,送往嘴边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比起被歼灭的十几万东戎兵,安军阵亡了六万多将士,已经算是占据相当大的优势了。
然而这六万多将士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加上打西戎时牺牲的将士,统一天下,一共有十几万将士献出了生命。
这也就意味着十几万个家庭失去了至亲, 哪怕是打了胜仗, 谁的心情又能完全轻松呢。
和平与统一, 尊严与荣耀,全都是用生命与鲜血换取的。
萧彧举起酒杯,将杯中酒缓缓浇在地上,连浇了三杯,以敬慰那些英勇牺牲的亡灵。
末了,萧彧叹息道:“将士们的身后抚恤一定要做到位。这几个月事情会非常多,腾云,有劳你多费心了,务必要在迁都之前,将抚恤金都分发到位。”
闵翀恭敬应道:“陛下放心,臣定会安排妥当。”
裴凛之察觉到萧彧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便用眼神示意关山等人。关山立即心领神会,赶紧起身过来给萧彧敬酒。其他将领见状,也赶紧跟着过来了。
关山还挺有眼力价,主动跟萧彧说起了打仗期间发生的趣事,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行军打仗期间的各种逸闻趣事。
萧彧见大家如此热情,便将坏情绪抛到了脑后,与大家喝酒聊天起来。
回到宫中已是申时,日头已西斜。萧彧在马车上已然睡着,也难怪,他昨夜几乎一宿没睡,一大早就出门接裴凛之,又是祭祀又是庆功宴,还喝了不少酒,就算是黄酒,喝多了依旧会醉的。
裴凛之没骑马,陪他一起坐马车。他情绪一放松,上车不久就枕在裴凛之腿上睡着了。
车停下后,裴凛之也没叫醒萧彧,而是抱着他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寝宫。
阿平跟在身后,看着师父坦荡无比地抱着爹爹,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这天下身份最为高贵的人,只是他最疼爱的那个人。
爹爹贵为九五之尊,天下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都能稳操胜券,唯独在师父面前,他才会真正放松懈怠,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帝王,而是一个会害怕会脆弱的活生生的人。
阿平已经十四岁了,小时候尚不明白爹爹与师父的关系,只是下意识里觉得,他们同榻而眠是天经地义的事,毕竟这是他最喜欢&#3
0340;两个人,三个人就该睡一张床。
后来渐渐大了,他被要求自己睡,发现爹爹还是和师父一起睡,那时候他疑惑过一阵子,问过身边的人,他们告诉他,爹爹身份重要,有人会对他不利,师父武功高强,他与爹爹睡一起是为了保护爹爹。
再大一些,这些理由都不能再说服自己,他渐渐明白了爹爹和师父的关系,并不觉得多突兀,爹爹与师父跟二师兄和鱼儿姐之间并无任何不同,他也逐渐意识到自己肩上的责任。
爹爹与师父是没办法生孩子的,他们只有自己这个继承人,故而他必须要努力,要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也是因为这个意识,他才对自己要求日益严格起来。
裴凛之将萧彧抱回寝宫,放到榻上时,发现萧彧身上着装繁复,不能直接躺下,只好抱着他,替他除下流冕。
阿平站在门口,见状说:“师父,需要我帮忙吗?”
裴凛之抬头看一眼阿平:“好啊,来帮你爹爹摘了这流冕。”
阿平赶紧过来帮忙。
裴凛之打量着小徒弟,说:“阿平长高了不少。”这还是他回来后仔细打量他。
阿平一边忙一边说:“师父走后,我长了一寸。”
裴凛之笑道:“不错,功课与功夫都没落下吧?”
“回师父话,没有落下。希望我能早日学成,好帮助爹爹。”
裴凛之莞尔:“阿平真是长大了,说话也拘谨起来了。咱们师徒也算得上情同父子,不必这么客气。”
阿平微愣,然后点头:“好。师父,北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果真那么冷吗?”
裴凛之想了想:“冬日里还是挺冷的,比这里时间要长,四季分明,条件比南边恶劣一些。但北边有南边没有的厚重与大气。我以为,那才是一个帝王应该待的地方。南边的生活环境过于温和安逸,容易消磨人的斗志,你爹爹说要迁都,我是赞同的。”
“说得我也期待起来了。”阿平终于将萧彧的流冕摘了下来。
裴凛之将萧彧放在床上躺平,转身拍拍阿平的肩:“你和你爹爹应该都会很喜欢的。”
阿平用力点头:“那师父和爹爹好生歇息吧,我先走了,等师父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裴凛之见他离开,便吩咐门口的侍从:“让人给我准备水沐浴。”
侍从恭敬道:“回将军话,热水已经预备好了。”
裴凛之替萧彧除下了厚重的衮服,伸手抹掉了他鼻尖上细细的汗珠,低头仔细端详他的脸。
不知是喝酒所致还是热的,萧彧的脸颊白里透红,这么多年了,他的外貌变化并不大,只是更为成熟稳重了些,越来越有味道,如佳酿一般,越陈越香。
裴凛之忍不住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熟睡的萧彧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看得裴凛之喉头一紧,忍不住再次低头吻了上去,将长时间的思念与渴望浓缩成一个缱绻的深吻。
萧彧虽然没醒,但也是下意识地回应着,裴凛之吻得心头火起,怕自己忍不住,这才退开来,理了理武袍,转身去沐浴。
清洗完毕,这才回到寝宫中,在萧彧旁边躺下,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拥着一起午睡。
萧彧睁开眼的时候,室内只有晕黄的烛
光,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他一时间有些茫然,什么时辰了?自己怎么睡在床上?对了,凛之回来了,他在哪儿?
萧彧慌忙坐起来:“来人!”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醒了?”
萧彧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看着裴凛之傻笑,朝他伸出手:“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语气带了点娇嗔。
裴凛之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为他理了理身前的头发:“我在呢。”
萧彧抬起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埋在他颈侧,呼吸着他的味道:“太好了,你回来了。”
裴凛之搂紧他,温声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