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声微微颔首,嗓音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了太上皇的话。
太上皇温笑道:“那便是了。在兄长面前,即便是二三十岁的年龄,也依旧只是个孩子。可惜寡人的胞妹走得早,若不然寡人必定宠她惯她,将寡人的一切都双手奉给她。”
他的语气听着再正常不过,仿佛是在感慨亲情的难得。
但那些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变了个味道,令司徒声的身子蓦地一僵。
宠她惯她?
所以便杀尽她的爱慕追求者,便将她藏掖在皇宫里不见天日,便将她名声毁尽囚在身边?
所谓的将一切都奉给她,便是毁了她的人生,拆散她的家庭,将她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
司徒声绷紧了身子,额间的青筋突突跳动着,他缓缓阖上双眸,垂在身侧的手臂轻颤着,似乎是在极力的忍耐着什么。
原本面色铁黑的皇帝,也因为太上皇口中提到的‘胞妹’而突然沉默了起来。
而大殿上的众人全都提紧起了心脏,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别说去接太上皇的话了。
这么多年过去,宝乐公主无论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之后,一直都像是个禁忌一般的存在。
她似是被人们遗忘在了时间的缝隙里,生前无人敢招惹她,死后亦是没有人敢提起她。
没人接话茬,司徒声又沉默不语,保和殿内的空气像是被树胶凝固了一般,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冷的犹如浸泡在寒冰之中。
众臣子和嫔妃,大眼瞪小眼的低埋着头,嬴非非瞧出林瑟瑟面带醉意,许是生怕她又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只得死死扯住她的手臂,暗中祈祷他们快点将这个话题跳过。
对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姑母,嬴非非没什么印象,但总听她的母后念叨,说她的姑母宝乐公主是个狐媚子,未成婚之前,四处勾搭男人。
时间久了,她自是对这个姑母也生不出分毫的好感。
殿内四处散发着逼人的低气压,眼看着气氛越发尴尬,皇帝压抑的胸口发闷,他正准备找理由离去,却听位于边角旁的元嫔开了口。
“嫔妾真是羡慕宝乐公主,有如此手足情深的兄长。说起来,嫔妾也曾有过一兄长,幼时常常在一起玩些孩子气的游戏。”
说这话时,元嫔的嗓音是发颤的,可即使恐惧害怕,她依旧强装着镇定,努力将话题引到正常的方向去。
她本不欲做这出头鸟,但她瞧出皇帝有离去的念头,若是再不开口,待皇帝一走,她与皇后准备了好几日的霓裳羽衣舞便功亏一篑了。
既然决定要报答皇后,帮皇后重得圣宠,她自然是要说到做到,弥补之前做过的错事。
许是那句‘手足情深’取悦了太上皇,他饶有兴趣的顺着她的话问道:“哦?什么孩子气的游戏?你倒是说来听听。”
元嫔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汗水,唇色微微泛白:“便是往木盒子里装些小玩意儿,可以是杯盏、酒壶,也可以是兔子、甲鱼之类的牲畜……”
“嫔妾和兄长依次轮流去摸木盒子里装的物什,若是猜不出来里头装的是什么,便要给对方唱首曲子,跳支舞。”
元嫔确实有一个早夭的兄长,但这游戏却是纯嫔之前随口编出来的,她们原本的计划便是寻个机会,让皇后好有机会在皇帝面前惊鸿一舞。
太上皇第一次听说这种游戏,一时间也是感觉到十分新奇,许是觉得洗尘宴无聊又冗长,便大手一挥,当即命人去取来游戏所需的木箱子和一些小玩意儿。
太监们手脚麻利,很快便将游戏所用到的物品准备齐全。
纯嫔望着太上皇的眸光略有失望,她本以为还能指望太上皇除掉皇后,谁料到这太上皇这般好糊弄,不过三言两语便不追究林瑟瑟的责任了。
她虽然心情有些失落,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准备按照原计划执行。
这种幼稚的游戏,
太上皇和皇帝自然不会参与,臣子们碍于面子也没人参加,倒是后宫的妃嫔们,个个都踊跃的很。
平时皇帝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和妃嫔们接触,今日参与这游戏,便是个在皇帝面前出头的好机会。
毕竟这游戏的规则是认不出木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便要接受惩罚,在众人面前展示一项才艺。
好不容易有展露自我的机会,她们都巴不得直接接受惩罚,万一若是博得了皇帝的青睐,那还愁往后没有好日子过吗?
眼看着参与进来的妃嫔越来越多,元嫔望着双颊泛红,满脸醉意的林瑟瑟,心中焦急难耐。
她忍不住悄悄上前,低声询问道:“娘娘可还记得今日的计划?”
林瑟瑟托着下颌,眸光微微有些迷离:“计划?哦,本宫记得……”
不就是跳舞吗?
虽然她有点头晕脑胀的感觉,但跳支舞糊弄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林瑟瑟蓦地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朝着木箱子走去,众嫔妃一见她来,下意识的退避到了一旁。
她乃是身份尊贵的皇后,若是她不参与这游戏,旁人自是可以随意一些,私底下论一论先后。
若她也参与进来,那她们便要守着规矩,让皇后先来。
所有女子都退开了,唯有那阿蛮,杵在木箱子前,像是没有注意到林瑟瑟的存在似的,趁着林瑟瑟还未走过来,动作迅速的将手伸进了木箱子里。
虽然除了阿蛮之外,参加这游戏的都是妃嫔,但这游戏并没有规定只有宫嫔才能参加,再加上阿蛮是太上皇带来的人,看起来又和九千岁是旧相识,也没人敢置喙她不懂规矩。
阿蛮小心翼翼的伸手在木箱子里摸了两下,只觉得触感有些发涩,像是什么动物皮毛的感觉。
她又摸了一阵,神色迟疑的对着一旁的太监道:“是一只猫?”
太监正要说话,林瑟瑟已经上前,毫不客气的将阿蛮挤到了一旁去:“没规矩!本宫是皇后,让本宫先来。”
说罢,她抬手就伸进去抓了一把。
她只摸了一下,便笑呵呵的乐出了声:“是兔子。”
离得大老远,太监也闻到了林瑟瑟身上的酒味,他犹豫了一下,弓着身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只灰不出溜的大老鼠:“娘娘猜错了,这箱子里的是竹鼠。”
竹鼠长得有些像是PLUS版的灰皮老鼠,原本这是妃嫔们玩得游戏,不该出现这种吓人的物什。
但就是因为知道女子都害怕老鼠,所以纯嫔早就买通了保和殿的太监,提前准备好了两三只竹鼠混放了进去。
倒也没有旁的目的,纯嫔只是单纯的想要看皇后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
反正这也不会影响到她的计划,充其量也就是一段小插曲儿。
当太监拎出竹鼠时,站在一旁的众嫔妃们已经吓得连连后退,而阿蛮虽然胆子不算小,却也怕极了这种东西。
一想到自己方才摸了一只灰不出溜的胖老鼠,阿蛮便快要哭出声来了。
林瑟瑟歪着脑袋,凝
望着太监手里的竹鼠片刻。
那清酒的后劲十足,此刻她的脑子像是打了结的毛线团,眼前的事物也都带上了些重影,而那只肥嘟嘟的竹鼠,在她眼中已然逐渐化为肥兔子的模样。
只听见众人一声惊呼,林瑟瑟已经从太监手里夺过竹鼠,一把将竹鼠塞到了阿蛮的手里:“什么竹鼠,你摸摸它的皮毛,明明就是只灰色的兔子——”
在手指触到竹鼠的瞬间,阿蛮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煞白,她僵硬着脊背,像是发了羊角风似的,将竹鼠甩了出去,在众人面前跳起了霹雳舞。
那只竹鼠在地上乱窜,惹得众嫔妃又是一声声尖叫,林瑟瑟重新抓住竹鼠,脚步虚浮的朝着阿蛮走去:“这只兔兔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扔掉它?”
阿蛮忍不住疾步狂奔到司徒声的身后,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袖,带着哭腔道:“阿声哥哥,你快阻止她,阿蛮好怕……”
司徒声望着步伐摇晃,面色绯红的林瑟瑟,微微皱起眉头:“把竹鼠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