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看起来,可真是自信呢。
原以为燕王与太上皇并不一样,现在看来,倒是她看走了眼。
眼看着保和殿进出的臣子妃嫔越来越多,林瑟瑟深吸了口气,神色从容的走进了保和殿中。
她目不斜视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腰板挺得笔直,待坐稳之后,她侧首唤了声杏芽:“九千岁来了吗?”
杏芽一脸纳闷,九千岁的坐席就在对面,主子一抬眼就能看见,为何还要特意问上一句?
虽然心中疑惑,她还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空无一人的席间,而后低声答道:“没有。”
一听这话,林瑟瑟挺直的腰板,一下就塌了下来。
她紧张了半天,原来他还没到,亏得她在门口给自己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
许是因为来的太早了,殿内稀稀拉拉的只到了数十个人,林瑟瑟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让杏芽取来个汤婆子抱在了手里。
毕竟好几日未见了,她不想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臃肿的像是粽子一样。
她今日就穿了一套薄薄的素绒妆花裙,正好这两日天气又降温了,方才在门外杵了片刻,此刻身子已经冻得僵麻无感了。
滚烫的温度渗入她的掌心,冰冷的双手总算有了些暖意,她将掌心焐热之后,轻轻覆在了冻红的脸颊两侧。
司徒声进了保和殿,眸光一抬便瞧见了冻得直吸溜的林瑟瑟。
他眉骨微动,正想抬手命人将保和殿内的炭火烧旺一些,便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
当他抬首之时,那道打量的视线却又消失了。
司徒声懒懒掀起眼皮,他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燕王,抬起手臂慢吞吞的落回原位,面容懒散的走到了自己的席间坐下。
待他坐好之后,侧首对着身旁的刘袤吩咐一声:“去给皇后送件狐裘。”
刘袤领命离去,司徒声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眸,抬手攥住案前的白玉琉璃盏,唇边微微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太上皇一回来,这遍布四处的走狗,便开始忍不住蠢蠢欲动了。
是想寻找他的软肋吗?
是了,太上皇喜爱攻心之术,最擅长的便是不费一兵一卒,杀人于无形之中。
但难道他们以为,林瑟瑟会是他的软肋吗?
真是愚蠢。
司徒声松开紧攥的琉璃盏,抬眸望向了坐在他对面席间的林瑟瑟。
他问陆想什么是爱。
陆想说,爱一个人就想把她娶回家。
他想了想,他似乎并不爱她。
因为,他没有想过要娶她。
她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个尚有价值,且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就像是在宫里对食的宫女太监,不过是寻找一个感情的寄托,即便失去了那个寄托,也可以再找一个替代品代替。
所以,就如同他对陆想所说的那样。
以小易大,击西实东。
太上皇想找到他的软肋,那他便主动将自己的‘软肋’送到太上皇手里,以小的代价去换取大的回报。
刘袤依着主子所言,取来一套狐裘送到林瑟瑟手中,她收到狐裘之后,下意识的抬眸望向对面。
司徒声换了铜虎面具,瞧着有些渗人,许是察觉到她看过来,他微微抬起眼眸,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
她这两日的郁闷,在这对视的瞬间一扫而空。
他是注意到她穿的单薄,才命人给她送来的狐裘吗?
林瑟瑟披上了他送来的狐裘,唇畔是止不住扬起的弧度。
殿外蓦然传来太监尖声高喝道:“太上皇驾到——”
“皇上驾到——”
伴随着这两声通报,保和殿内的臣子妃嫔们跪了一地,被打断思绪的林瑟瑟,也跟着跪了下去。
一道亲切和蔼的笑声响起:“莫要拘束,都起来吧。”
她下意识的抬起眼角,循着这声音望去,原以为太上皇会是个严肃的扑克脸,要么就是个满脸凶横的铁汉,谁料一眼看过去,却只见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
他鬓间交杂着白发,一笑眼角就布满皱纹,那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让人不自觉的感到亲切,怎么看都很难与陆南风口中那个残忍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皇帝一言不发的站在太上皇身旁,在太上皇气场的衬托下,他像是一块背景板一样,若是不仔细瞧,甚至都没人能注意到他。
虽说太上皇已经禅位,如今当家的是皇帝,但皇帝手中的实权并不多,今日这洗尘宴的主角又是太上皇,是以皇帝与太上皇便一并坐在了主位上。
皇帝客套的说了两句开场白,见时辰差不多,便要命人传膳开宴。
太上皇摆了摆手,面带微笑道:“先不急,寡人许久不见司卿,特意为司卿准备了礼物。”
皇帝一怔,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太阳穴处凸出了两道突突跳动的青筋。
同样是这么久没见面,父皇回宫后,他放下国政大事,整整陪了父皇三日,父皇对他态度不咸不淡的,更没有提给他带了什么礼物。
反倒是司徒声这个阉人,这几日
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明知道他父皇回宫,还龟缩在斋宫死活不出来,也不说前去探望他父皇一番。
便是如此,他父皇依旧念着司徒声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还特意在他举行的洗尘宴上,当着百官众卿的面,道是要送给司徒声礼物?!
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到底谁才是太上皇的亲儿子?
皇帝的脸色铁黑,垂在身侧的手臂绷紧,藏在衣袖里的掌心攥成了拳头。
司徒声,这一切都是因为司徒声……他必定要铲除了司徒声,让被鬼迷了心窍的父皇清醒过来!
太上皇像是没有注意到皇帝崩溃的情绪,又或者他已经注意到了,但他根本不在意皇帝会如何想。
他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对着身侧的太监微微颔首。
太监拍了拍掌心,殿外传来细腻悠长的琵琶声,如珠落玉盘,似雨打芭蕉,那靡靡之音,宛若人间天籁。
众人循着余音看向殿门,只见一身姿曼妙的红衣少女,赤着一双嫩白的藕臂,露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葱葱指尖拨动琵琶弦,脚下踩着轻盈的步伐,朝着殿内缓缓而来。
在场的臣子,皆是恨不得将眼珠子贴在那红衣少女身上,唯有司徒声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少女也不在意,她如玉的素手在琵琶弦上婉转流连,一点朱唇轻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她的嗓音似环佩铃响,如山涧泉鸣,丝丝缕缕,渗透人心。
在司徒声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蓦地抬起了眼眸。
琵琶声戛然而止,少女立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笑容明媚的望着他:“阿声哥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