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双臂骨折抬不起来, 司徒声真的很想掏一掏耳朵,看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眉骨微动,缓缓眯起细长的眼眸:“你说什么?”
他的声线低沉嘶哑, 隐约沾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之色, 令林瑟瑟后背一凉,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当着他的面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面色微微泛红, 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有没有蛋蛋,我也一定会保护好你!”
司徒声脸色一黑, 正想说些什么, 薄唇未启, 喉间却突然一痒,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气管中向上逼去,紧接着便有铁锈味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林瑟瑟慌了神,她眸光无措的伸手去擦他嘴角深褐色的污血:“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皇帝给你喂的那化功散里掺了毒?”
司徒声:“……”
他觉得相比起皇帝给他下毒, 他被她气吐血的可能性更大些。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方才又在短时间内奔跑了几里地,那竹叶青的蛇毒又泛了上来, 他心脏处被灼烧的生疼,眼前的事物也隐隐泛起了重影。
他低垂着眼眸,有气无力的扬了扬下颌,示意她去取自己腰间锦囊里的解毒药:“药。药, 药……”
林瑟瑟微微一怔, 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切克闹?煎饼果子来一套?”
司徒声:“……”
若不是他身中蛇毒还吃了化功散, 如今又摔断了双臂动弹不得, 他高低要给她来个三百六十度人体大摆锤助助兴。
司徒声又咳出了一口浓血, 太阳穴处传来阵阵无力的晕眩感,骨折的双臂耷拉在身侧,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像是压了千斤顶似的。
他泛白的唇瓣颤了颤,似乎还想挣扎着说什么,但他根本就提不起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不知坚持了多久,他终是缓缓阖上了双眸。
哪怕司徒声再强,身体也是血肉之躯,他先是中了蛇毒又吃下了化功散,刚刚还从十多米高的峭壁上跳了下来,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林瑟瑟伸手搭在他鼻息间试了试,见还有热气,她轻轻舒了口气,将他的身子平放在柔软的草皮上。
眼看着那竖起脊背上鬣毛的鬣狗,呲着牙缓缓朝他们的方向逼近过来,她神色冷静的坐在地上,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朝着他的衣袖间摸去。
她记得他身上一直带有利器防身,初见时他在斋宫里反杀那美人细作的时候,她见那匕首好像是从衣袖里拿出来的。
林瑟瑟没费什么功夫,便在他袖中找到了那把看起来略显陈旧的匕首。
匕首上刻着两个歪七扭八的小字,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又或者司徒声每日都会拿出这把匕首用指腹轻轻摩挲,那两个字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只是隐约能瞧出字体的外轮廓像是‘司徒’二字。
虽然外鞘很陈旧,匕首的刀刃却十分锋利,看的出来他很爱惜这把匕首,刀身两侧透亮的甚至能映出她的面容,想必应是常常擦拭。
林瑟瑟将匕
首反握在掌心中,攥紧后缓缓起身,将身体的底盘压下去,一步步主动朝着鬣狗走去。
鬣狗是群居动物,狩猎时也大多和同伴并肩作战,落了单的鬣狗根本不足为惧,只要护住身后不被攻击,她完全可以用匕首反杀了这只鬣狗。
许是方才从高处摔下来,令它的后腿受了些伤,它走路时一瘸一拐,又因鬣狗的狩猎习惯,它的屁股几乎沾地,这样瘸着往前拖地走,瞧起来略显滑稽。
林瑟瑟逐步靠近鬣狗,手中的匕首对准它的脖颈,正准备一刀了结它的性命,它却呜呜的叫了起来,而后蓦地改变了行走的方向,走到那只没有动静的同伴身边趴了下来。
它用头蹭了蹭同伴,似乎是想将同伴唤醒,但它的同伴坠落时正巧摔在了尖利的巨石上,身子下淌着殷红的鲜血,却是早已经失去了呼吸。
林瑟瑟愣了一下,她走到鬣狗身旁,才注意到这只活着的鬣狗体型不算很大,似乎还是个幼崽。
而摔死的那一只刚好又是雌性鬣狗,看起来它们很有可能是亲子关系。
尚且年幼的鬣狗还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极了哭泣的声音,听得林瑟瑟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收回了匕首,对着鬣狗道:“你走吧,我不杀你。”
说罢,她也不管鬣狗能不能听懂,转过身便又退了回去。
漆黑的夜空掉起了细密的雨点子,林瑟瑟拖起司徒声的身体,朝着黑压压的四周打量了一番。
谷底飘着淡淡的白雾,三五米之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不远处似乎有个山洞,里头黑布隆冬的,也不知有没有野熊毒蛇什么的,看起来甚是骇人。
司徒声好像受了伤,这细雨瞧着一时半会停不了,那山洞虽然吓人,却好歹能避个雨,总比他们在外头淋雨来的舒坦。
再者说,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鬼地方离开,身体受伤的人若是淋雨,很容易发烧感冒,万一加重了病情,那可了不得。
她拖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一回眸却不经意间扫到了方才他躺过的那地方,地面上落着半张泛黄的信纸。
林瑟瑟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折回去将那半张信纸拾了回来。
她虽不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也猜出了些大致的经过。
那被她砍晕的御林军说,皇帝是用什么东西作为诱饵,才将司徒声引去布下埋伏的地方。
而在皇帝和司徒声进行交谈时,他问皇帝剩下的那半张信纸在哪里,便证明皇帝就是用他手中的这半张信纸将他引去的那处。
司徒声明明有能力可以自救,但他却服下化功散,委屈自己被关进狭□□仄的困兽笼之中,为的就是让皇帝掉以轻心,好套出另外半张信纸的下落。
林瑟瑟垂眸瞥了一眼信纸上的一条鲤鱼,神色有些迷茫,他就是为了一张画着一条鱼的信纸,把自己搞得这样狼狈不堪?
还是说,这条鱼对他有什么特殊意义?
春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脸上冰凉,她怕雨水打湿了信
纸,便将信纸叠好放进墨绿色的荷包里,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林瑟瑟拖着他进了山洞,山洞里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里头除了蜘蛛网以外,瞧起来还挺干净的。
她将他摊平在地上,便冒着雨出去捡了些还未被雨水浸湿的树枝和干草。
那幼年的鬣狗似乎已经离开了,而巨石上的雌性鬣狗尸体也不见了,地面上隐约布着长长的血痕轨迹,像是被那幼年鬣狗给叼走了。
干草扑在地面上,给他垫在身子底下当床榻用,而那树枝则堆在不远处,用她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燃起了一个取暖的小火堆。
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又刮起了风,寒风卷着细雨斜斜的渗进山洞里,冻得她手脚冰凉,鼻尖通红。
林瑟瑟坐在他身旁,用指尖掐了掐他的人中,但许是他伤的太重,不管她如何用力掐人中,他都毫无反应。
见他面颊泛红,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揭开了他面上的半扇白玉面具,将冰凉的掌心放在他的额间试了试。
果不其然,他的体温滚烫的吓人,像是刚出炉的烤乳猪,皮肤表面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意。
她唤了他两声:“哥哥?哥哥——”
他丝毫没有反应,若不是他仍有心跳和呼吸,她甚至以为他已经领盒饭了。
林瑟瑟紧蹙着眉头,轻轻掀起了他的衣袖,只见那午时被竹叶青咬伤的手腕上,那两个凹进去的毒牙印里,隐隐向外渗着黑红色的污血。
他定是没有好好处理伤口,难怪他方才说自己眼睛有些花,逃跑时身子也是三步一晃,仿佛是在强撑着往前跑。
她垂眸望着一眼他泛白的唇瓣,心中微微有些泛苦,说到底他有今日这种局面,不还是被她害得吗?
当初文昌帝君下凡历劫,她听闻之后,便天天往司命神君那处跑,软磨硬泡了三五天,司命神君终于在醉酒后,将文昌帝君在凡间的命格拿了出来。
那一世,皇帝下旨招兵攻打匈奴,因为父亲年迈,刚满十三岁的他选择替父从军。
在军营里,他因身体瘦弱又矮小,而被分配到伙房烧柴去,伙房里的总管见他长相清秀便起了坏心,谁料他是个性格刚强的,总管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他罩着麻袋打了个半死。
那总管与军营中的副将是亲戚关系,总管见他不知好歹,恼怒之下以偷盗的罪名,请求副将下令砍掉他一双手臂。
副将与总管都是一丘之貉,根本不管他是否清白,也不听他辩解,就在他要被处刑之时,碰巧遇到了前来巡视的女将军。
女将军救下了他,还惩处了副将和总管,许是见他性格坚毅,女将军将他带在了身边,手把手的教他读书习武,教他布阵设防,教他打仗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