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今日,九千岁在斋宫遇刺,险些丧命当场。
后来虽留住了性命,却落下终身沉疴,腰脊伤损严重,至死那一日,他都没能再直起腰来走路。
若是不出意料,此事应该是皇上命人做的,而九千岁内力深厚,又武功高强,能被刺客伤及至此,其中定然是有蹊跷猫腻。
怕是皇上在宴会上做了什么手脚,这才令九千岁在遇刺时毫无还手之力。
纯妃并不准备阻止皇上,相反的,她不光不会阻止,还要在他背后推他一把。
若是能在今夜将皇后和九千岁这两只害虫一同铲除,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皇帝不说开宴,宴上的众人只能安静等待,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司徒声才打着哈欠从步辇上慢吞吞的走了下来。
他令皇帝太后等一众人,足足等了他片刻钟,但他似乎并不觉得愧疚,面上还带着一丝懒散和漫不经心。
司徒声披着墨色狐裘,内着朱红色平金绣蟒袍,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捧着小巧的暖炉,脚下踏着一双不合时宜的木屐,踏在地上嗒嗒作响。
他仿佛没有看见坐在席间的众人,更没有丝毫准备解释自己为何迟到的意思,只是对着皇帝轻轻颔首:“皇上万福。”
说罢,他便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条斯理的落了座。
纯妃温声笑着,似乎是给皇帝一个台阶下:“想必九千岁是被什么重要之事给耽搁了,这才迟了片刻。”
皇帝被纯妃的笑声唤回思绪,他眸光阴沉,望向了九千岁的坐席。
一个阉人,难道要比他这个皇帝还忙碌,到底能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耽搁片刻之久?
这也不是司徒声第一次来迟了,分明就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故意在给他下马威罢了。
原本还在迟疑的皇帝,此刻却是下定了决心,捏住酒杯的手指用了些力:“爱妃所言极是。”
他面上挤出笑容:“今日上元佳节,民间向来有猜灯谜和对对子的习俗流传,不如今日便顺时随俗,也算是与民同乐。”
“不过,光是这般也甚为无趣。”他抬起手臂,轻拍了两下掌心:“如此美景怎能无酒?”
早已准备好的太监和宫婢们,有序的端着玉壶和酒觥,依次送至各个臣子嫔妃的案前。
天色渐黑,春风阵阵,吹在身上有些冰凉。
每一桌案前,都有宫婢侍候于侧,用于温酒或斟酒,唯有司徒声案前空无一人。
众人皆知,九千岁不喜宫婢近身,斋宫内贴身侍候的都是太监。
皇帝率先起了个头,他在纸上写下一道灯谜,正思索着如何才能正大光明的灌司徒声饮酒,便听到纯妃道:“皇上,不如今日换一种玩法?”
他抬眼看她:“什么玩法?”
纯妃笑了笑:“将矮几拼合,众人围坐在一起,皇上您坐于中间,抓阄来决定谁接灯谜或对子,若是接不上或猜错了的,便自罚三杯。”
皇帝的眼睛一亮,是了,若是用抓阄的方式,只要在写名字的纸团上做些记号,他想要作弊便是易如反掌。
司徒家乃武将世家,不可否认司徒将军带兵打仗确实厉害,可若是谈起辞藻华丽的文章和诗词歌赋,那便是
两眼抓瞎。
司徒家唯有那病弱的长子司徒岚天资聪颖、才气过人,而司徒声随他爹的性子,幼年上私塾之时,险些没将夫子气的蹬腿。
若是司徒声猜不上来,便要罚酒,一圈下来,即便喝不醉,那软筋散的药效也足够了。
皇帝赞赏的看了纯妃一眼:“好,便依爱妃所言。”
太后自然不会参与这种小辈的游戏,而皇帝坐在众人中间,便也不占位置,是以最左侧上位的司徒声,就和最右侧上位的林瑟瑟被拼到一起。
宫婢们帮主子们将矮几拼好,众人坐在案前,围坐成一个圆圈的形状,待皇帝命太监将众人名字写在纸上对叠后,游戏便正式开始了。
皇帝为了不让司徒声起疑,并没有一上来就抓他的名字,而是先抓了几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名字。
趁着众人猜谜的功夫,林瑟瑟面色犹豫的看着身旁的司徒声,迟疑了许久,还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轻轻用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咬了咬唇,轻颤着对他伸出了葱白的手指。
她用指尖勾住他的无名指,这一次,他总算有了反应,抬眸瞥了她一眼。
他的眸光淡淡的,神色略显慵懒,莹白的月色映在他下颌处的掐丝鎏金面具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
林瑟瑟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和他之间,一直有道无法逾越的沟壑,但这一刻,她却感觉自己离他那样近。
近到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头凝望一眼四周,特别将视线落在皇帝和纯妃身上停留一瞬。
见两人都没有注意她这里,她收回自己的小手,用另一只胳膊肘撑在桌子上,以宽大的衣袖作为遮掩,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酒杯酒壶和他的酒具做了调换。
原文中写的是皇帝在他的酒杯边缘涂抹上了软筋散,但她不敢确定,他的酒水里是不是也被做了手脚,为防止出现意外,她便将自己的一整套酒具都换给了他。
一会猜谜之时,她会尽量帮他,能不让他饮酒便是最好。
不管他饮酒与否,待到散宴之后,她都会想法子将刺客之事透露给她,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司徒声眯起长眸,望着案前被她调换的酒壶和酒觥,正想开口问她是什么意思,她却率先握住了他的手掌。
她的小手有些冰凉,掌心温温软软的,宛若白玉豆腐似的,又嫩又滑。
他的眸光漆黑,侧首与她对视。
他正欲开口,耳边便传来皇帝的声音:“这次抽到的是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