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陶陶将锁魂别摹本背得滚瓜烂熟,知道这是晏钟渊在收起所有精力,修复破损的魂魄。
故而,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气息飘出来。
但即便心知肚明,做好了准备。当看到这幅场景时,她还是下意识慌了。
反复十几次探测到晏钟渊的气息还在之后,姜陶陶才放下心。
她准备拿开阵法里的其余八盏锁魂灯,免得它们暗潮涌动,抢夺走晏钟渊的气息。
撤掉最后一盏,姜陶陶就听见点陌生的动静。
更准确说,在听见声响前,她已经感知到了令人不适的仙力。
——跟那颗祝福珠一样的朱雀火。
她瞬间冷下脸,半侧过身,正好看见朱雀玄女火红的身影。
“玄女殿下,我好像还没有听说,封山令已经解除。”
姜陶陶连表面功夫都没做,语气冷淡疏离,就差直说让绛朱滚了。
绛朱不想同她多费口舌,干脆假借了晏临则的名头。
十分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我已经问过仙君,他也同意了我在此处修炼恢复。”
绛朱来这里,当然是要借用极寒之气。
气息流动被破坏,风水也会被毁。
锁魂阵法对周围环境要求极高,姜陶陶不允许一点差错。
她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啊,我也要修炼。”
“仙君同意了我。”绛朱重重地强调道。
姜陶陶:“哦。先来后到,我可还没有同意。”
绛朱心知,她就是在找借口推辞。
就姜陶陶那个修为,还费得着来至寒之地修炼吗?
说到
底,只是不愿意答应。
“姜仙子,两日后,我要为整个朱雀族举办花祀。事情紧急重要,绝不是你一个人的小打小闹能比。”
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警告。
当初送祝福珠,绛朱带着点谦逊大度,一是为了装装样子,二是姜陶陶还是晏临则的道侣,压她一头。
朱雀族重礼节,不能逾矩。
现在,见姜陶陶如此,绛朱干脆跟着撕破脸了。
她是朱雀玄女,姜陶陶就是一个随时就会被休掉的怨妇,还来阻止她的祭祀。
这有什么装下去的必要吗?
姜陶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你让晏临则来跟我说。”
跟绛朱,是彻底讲不通的了。
绛朱反唇相讥:“姜仙子找不到仙君的话,我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他。”
心急如焚之下,不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就是在嘲讽姜陶陶失宠。
姜陶陶听出她这幅正宫做派,没忍住,扯了扯唇角。
“绛朱,我能当晏临则的道侣,是他自己认的。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怎么不去找他本人说?”
他们对峙着,日晷也在一点一点地运转。
眼看就要到午时。
对绛朱来说,这是一日之内最适合修炼的时候。
她来这里待两日,至多只有两回机会,一点都不能浪费。
想着,就愈发心急了。
绛朱上前,试图越过姜陶陶。
一道冰凉坚硬的触感,抵在她脸颊旁。
姜陶陶没有带武器的习惯,便拿下挽发的粉玉海棠簪子,暂时充当做短匕。
她向来温温软软的嗓音彻底冷了,像流月山上的雪:“绛朱,我没有同意,你有什么资格强闯?”
姜陶陶之前不想计较,是因为她半点不在乎。
她可不想掺和进晏临则跟朱砂痣的破事里面,被人说成整天吃醋的恶毒炮灰。
而现在不一样了。
锁魂阵法就在这里。
晏钟渊就在这里。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
姜陶陶根本不敢往下想。
而另一边,绛朱也很不舒服。
点花成玉,用的是普通垂丝海棠,点出来的却不是普通玉。
粉玉原本温润,却被姜陶陶那周身的冷意所影响,瞬间变得锐利逼人。
利气直冲,划破了绛朱的右边脸颊。
僵硬的气氛被血腥味冲破,绛朱气得失态:“姜陶陶,你疯了吧!趁机毁了我的脸,你以为你就不是我的代替品了吗?”
反手,就想夺走簪子。
姜陶陶却全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懦弱无能,四两拨千斤,化解掉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有的还反弹回去,直冲绛朱心口。
玄女满心只有让姜陶陶付出代价,没有在意,直到——
心口前有一道仙力,开始剧烈地波动。
绛朱这才反应过来。
是晏临则赠给她的血珠,破开了!
血珠蕴含仙力太强,限制肯定极为脆弱。
刚才那反弹回来的几道术诀,已经足
够催动它。
血珠里爆裂强势的气息瞬间铺开,像云雾一般笼罩住流月山域。
原本只在阵眼处的至寒之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整个山顶。
平衡被瞬间破坏掉,四周全部轰隆作响,雪顶开始坍塌。
绛朱反应过来,连忙借用血珠还没施展的剩下那点仙力,施展出朱雀之火,将袭来的风雪统统燃尽。
姜陶陶的第一反应,是去救那盏锁魂灯。
但她暂时还是只低微的雀妖。
面对这漫天雪幕的震慑,无法控制地僵硬停滞了片刻。
等回过神,灯盏已经被雪卷翻,沿着斜坡滚了下去。
被加持后的朱雀火顺势蔓延,眼看就要烧到锁魂灯上。
姜陶陶咬破指尖,逼出一滴淡金的血,在灯盏前虚空划开道屏障。
火焰无法接近灯盏,只好绕道而行。
但有的火星子,已经飞扑到了姜陶陶身上。
还好,她受朱雀火供奉,魂魄不会被此所伤。
就算妖身留下了些痕迹,也暂时感觉不到疼痛。
姜陶陶现在,只想要拿过她的那盏灯。
她顾不上周围的一切,无论是至寒之气的增强还是削弱,都已经毫无关系。
不过几瞬,席卷的雪幕突然停住,以惊人的速度消融。
下一刻,熟悉又温和的仙力流入仙脉,治愈着姜陶陶内外所有的伤口。
姜陶陶不用看,就知道是晏临则来了。
男人就站在她身前,隔开她跟绛朱。
嗓音里毫不掩饰强烈的不悦,甚至是怒意:“你做什么?”
绛朱怔住,捂住侧脸上的伤痕。
她连忙解释来龙去脉。
隐去她借晏临则名头的那一段,还将血珠破裂,造成流月山域失控的责任,全推到了姜陶陶身上。
若不是晏临则来得及时,制止了这一切。
流月山外绵延数千里,恐怕都免不了灾祸。
这么严重的事故,哪怕刑罚司不出手,九重天众仙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晏临则蹙起眉。
他当然不可能只听绛朱一面之词,垂眸,正想问姜陶陶:“你——”
声音戛然而止。
姜陶陶这幅样子,恐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比这雪还要白。
即便看着已经浑身脱力,还是紧紧搂着怀中,那几十近百块,零星破烂的流月金碎片,
她腿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烛盘,约莫手掌大小,上面雪都没化开,应该是刚从雪堆里翻出来的。
烛盘里那细细的灯芯还没灭,只是连火光都没有,只有清淡得近似透明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