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姜陶陶才听见晏临则回来的声响。
她中途太困,已经睡了好几回。
但每次都很快醒来,强撑着要等。
晏临则一走近,借着盈盈火光,就看见姜陶陶抱着那半只锁魂灯。
灯芯刚灭不久,还冒着薄烟。整个灯壁都泛着被火灼过的色泽。
他皱了下眉,半命令地道:“灯放旁边。”
仙人是刀枪不入,姜陶陶却不一样,她脆弱得很,要是不小心被烫伤了,又得休养大半旬。
姜陶陶咬紧了唇,将灯裹在衾被里,隔着被子抱好,放在怀中。
用行动坚决地告诉了他——
她不听。
在晏临则露出明显不悦前,她抢先解释:“夫君,我真的好喜欢这盏灯。但它已经坏得只剩半只,得好好护着。”
“仙器随便磕碰,不会有事。”
晏临则眼皮都不抬一下,隔了半晌,才补道:“喜欢就收着吧。”
“但这盏只有一半,寓意是不是不太好……”
晏临则截断了她还没说完的话,语气很淡:“只剩这盏。”
姜陶陶将剩下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眉眼间,明显酿出失落。
低头,久久看着快把衾被烫融了的半只灯,声音更小了:“那……你能不能补好?”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能吗?
当然能。
这是晏家锁魂秘术,晏临则怎么可能不会。
但跟制造锁魂灯一样,修理的工序同样至极繁琐复杂,还需要将自身魂魄潜入锁魂灯内,以魂为雕刀,一点一点勾勒出符文。
但凡中途有一丝不专注,便全盘功亏一篑,还会遭到强烈反噬。
他对姜陶陶做不到这一步。
仙君心知肚明。
换作平常,姜陶陶一定很知趣地转移开话题了。她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想跟他有任何争吵。
但这次,她出乎意料地固执,还在巴巴地问:“真的不行吗?”
“明日去挑盏别的。”晏临则嗓音开始泛冷。
他没耐心,也没空陪姜陶陶在这种事上胡闹。
姜陶陶也突然出奇地倔:“我就想要这个。”
她的想法,只有在符合晏临则意的时候才重要。
显然现在不是。
殿内熄了灯,无声黑暗,将重阙殿内压得寂静。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冷凝。
打破这寂静的,是啪嗒啪嗒的抽噎声。
泪珠很快就润湿了晏临则的衣袖。
晏临则垂下眸,淡声问:“你救猫的本领,从哪儿学的?”
“……”
“…………”
姜陶陶磕磕巴巴:“以前白日,就,无聊,常在侧殿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学到点皮毛。”
晏临则摁了下眉间,“明日我把术诀教你。”
既然有点学术法的天赋,那就让她自己学好了。
“锁魂别”虽是秘法,但他从没用过,也并不重视。
真是他想要保的人,在他的庇护下,绝对不会沦落到需要锁魂灯来收集残魂碎魄的地步。
这种实则无用&#3034
0;术法,拿来打发掉姜陶陶也好。
如他所想,姜陶陶也确实很好打发。
一听,愣了半会儿,便立刻不哭了,欣喜得控制不住语调:“真、真的吗?就是整个术法都完整地教给我,不只是怎么补灯,还有怎么自己制作,还有……”
“嗯。”
轻慢的态度毫不掩饰。
姜陶陶又不是真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怎么会无法察觉。
但她现在喜出望外,已经彻彻底底被难以压抑住的雀跃冲昏了头脑,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她承认,刚才的确太莽撞了。
等晏临则的那一个多时辰,她就一直在想锁魂术的事。
锁魂别既是晏氏秘术,自然有独到之处。
姜陶陶为舜华夫人那只猫施展的术法,需要保证那只猫才死不久,且魂魄破碎之处,必须在法阵附近,免得气息逃窜。
锁魂别不需要。
画卷上的金印能察觉,辨认乃至追踪出气息的存在。
她能借此顺藤摸瓜,确切地感受到一丝接近于无的残魂,就能够把人带回来。
她已经刻好了金印,就差最后这步。
到底能不能找到那抹残魂,是场彻底的豪赌。
她必须要把最后一块赌筹放进去。
最后哭,有顺水推舟向晏临则卖个惨的意思。
但最初真是被气,被急哭的。
她真不知道,晏临则为什么宁愿把秘术外传,也不愿意补一补这半只灯。
做仙器对他来讲只是举手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