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康熙早早处理好了公务,难得有些闲暇,祖孙俩这会子正一道盘着腿坐在炕上。
康熙早年经历不可谓不精彩纷呈。甚至老爷子自个儿也颇引以为傲,这会子儿遇见个极肖自己的孙儿,不免又多了几分谈性。
弘曦也颇为配合,不时点点头,或是用亮晶晶的小眼神儿瞅着对方。
“皇玛法好厉害啊!”
哪怕只是个不知事的孩童,被这样一张脸这般瞧着,老爷子心头不免又多了几分舒泰,眉间这些日子压下的褶皱也少了些许。
祖孙俩正是和乐之际,却听得殿外内侍来报,说是裕亲王求见。
康熙何许人也,想着前两日之事,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不由眉间微皱,却还是将人请了进来。
朱漆色的大门外,一个稍显蹒跚的身
影逐渐走了进来。
弘曦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但还是被对方面上的灰暗之色给惊了一瞬。明明眼前之人只比自家皇玛法大不了多少,可如今瞧着,两鬓斑白,双颊微陷,竟生生像了两代人一般。
康熙见此眉间褶皱愈发深了些许,随后竟是亲自下炕将人扶起。
“皇兄尚还在病中,如何为些个小事来回奔波。”
“再则不过些小儿之间的玩闹,难道朕于皇兄心中,便是那等斤斤计较之辈?”
“陛下自来宽宏。”
福全微微摇头,神色极为坚定,却也极是恭敬。
“然陛下之宽宏,却非吾等犯上之因由,这几日臣兄身子微感不适,府中有意隐瞒下竟是成了睁眼瞎子……咳咳……”
因着有恙之故,出口的声音颇有些虚浮,也愈发吃力了起来。对方却仿若未觉,依旧一字一句坚持道:
“未能早些请罪已是不当,如今臣兄既已知晓,如今又启有推脱之理。”
“你我兄弟一场,皇兄何必如此生分。”
半响,康熙长叹了口气。
“咳咳……陛下心慈,臣兄甚感五内,然……咳咳……君臣之礼,万不可废………”
炕上的弘曦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想着皇玛法往常同自己说过的。幼时同皇兄于深宫中如何互相扶持,甚至也曾同被而眠。
早期宫中更为规矩森严,哪怕是亲额娘,等闲也是见不着的。两个同样不得皇父宠爱重视之人在阿哥所里,几乎是拉着手艰难地走过了那些时候。
如今到头来竟是这般的“兄友弟恭”吗?
弘曦心中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
福全走后许久,炕上康熙帝都未曾开口道出一字,早前那会儿子少许的松快也没了踪影。
外头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殿内案台上也点上了几盏烛灯。幽黄色的烛光将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弘曦看着一旁端坐着的皇玛法,哪怕殿内并无外人在,对方身形依旧极是挺拔。虽是一身常服随意坐着,却仍不减丝毫威势。
然而此时此刻,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寂寥。
弘曦咬咬牙,刚想说些什么来转移下注意力。却见对方突然将目光向了炕头堆着的众多玩具。眸光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怅然:
“元寿平日里总爱玩这些,你阿玛那性子想必很不高兴,平日里被收走怕是不少吧?”
皇玛法您可真了解自家儿子哎,弘曦登时眼含热泪,使劲儿点头。
想他丁大点的年纪,整天在府里无聊的要死,想玩些什么容易吗?
瞧他这作怪的小模样,康熙不禁有些失笑。本来沉重的心情也不由好上了些许。口中带着些诱哄道:
“被阿玛没收了心爱的玩具,咱们弘曦可要怎么办呢?会不会特别生气?”
都道人感觉孤独的时候是会下意识地想到最亲近的人,弘曦几乎瞬间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自从出了索额图之事后,太子二伯他,好像已经许久没过来了吧!
弘曦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是一片懵懂,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好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康熙也不催他,只缓缓伸手执起案上茶杯,轻轻地酌了口。
茶香幽幽中还带
着些许苦涩,不知想到了什么,康熙眉目微垂。再抬头时却见弘曦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幼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小小的脸上已经一片端正严肃之色。
若不是对方脸蛋着实过于稚嫩,还以为是哪家的大人呢?
康熙不由多了些兴致。
“孙儿我……”
“ 嗯?”
“孙儿我会跟阿玛来一场………”说到这里弘曦面上愈发严肃了起来,沉着嗓音,小手一挥郑重道:
“来一场男人之间的的谈话!”
“咳……咳咳咳………”
怎么也没料到是这么个答案,便是沉稳如康熙,也不觉喷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