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霜降(四)(1 / 2)

同心词 山栀子 9303 字 11个月前

第10章

“都给老子追!”

康二哥扯着常年被旱烟熏透的嘶哑嗓子,一声令下,两三百号人齐刷刷钻入蒲草地,飞快越过浅滩,一脚脚踩得溪水激荡。

丛中蒲果被撞得摇摇晃晃,水露如滴散落。

对面亦是一大片蓊郁的蒲草地,穿过蒲草地,山木之间,金黄的秋叶稠密铺陈,潮湿的雨气不断挤压着陆雨梧的心肺,忽然尖锐的耳鸣袭来,他眼前一模糊,脱力之际,一膝抵入泥水。

“阿秀……”

他双手撑在地上,闭了闭眼,几乎是靠着一股毅力强忍下眩晕,侧过脸看向靠在他后背不知何时又紧闭起双眼的女子,泛白的唇轻启:“过来扶住她。”

阿秀赶紧上前去,但她年纪太小,而陆雨梧又几乎力竭,过程十分吃力,好不容易将细柳扶到一棵粗壮的老榆树底下。

雨声滴滴答答,而这样的脆声落在细柳耳畔却格外尖锐,她头痛得越发剧烈,本能地动了一下,靠在树上的身子一斜,眼看就要倒下去,陆雨梧见状,立即伸出手托住她的后脑。

这一瞬,

细柳睁开眼睛。

面前的少年一张脸苍白无瑕,半垂的眼睫沾染晶莹雨露,他左肩箭矢仍在,破损的衣料被血濡湿。

金黄的榆叶纷纷而落,细柳的视线落在他身后,不远处是一片荆棘丛生的陡峭密林。

“看来我们已无路可走。”

她开口,嗓音透着虚弱,却无波澜。

现下无论是她,还是身受箭伤的陆雨梧,似乎都没有办法带着阿秀从那片陡坡走出一条路去。

陆雨梧扶她靠在树上,他似乎也不剩什么力气了,随后亦靠坐在侧,一手顺势抵在屈起的一膝上,露出来白皙腕骨内侧那道弯月红痕。

“那就不走了。”

他说。

细柳循声看他,这样一个处处透着清妙文气的少年,此刻明明走投无路,一双眸中亦透初出茅庐的干净,他其实不算很镇定,竟也并无恐惧。

“姑娘身在江湖之中,应当不是第一次面临此种局面,”陆雨梧一面将手探入阿秀挎着的布兜里,一面道,“每逢此时,姑娘心中可有惧意?”

“我唯惧事未完,心不甘。”

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得多了,也就成了半个鬼,何况在细柳所有的记忆之初,她认知中的自己就已经残缺不全。

可他呢?

他应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可细柳看着他,却始终看不出他对于眼下生死之局的惧意。

“我老师曾言,人生惧,实非发于生死本身,而发憾。你有你的未完之事,而我远道至此,还不曾去到南州。”

陆雨梧的手从布兜中收回,掌中已握着零星几枚细长锋利的银叶。

但这实在太少。

“细柳姑娘,失礼了。”

他忽然道。

下一刻,他手指轻拂她湿润的鬓边,极轻的触碰令细

柳一僵(),耳畔细碎的清音轻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她垂眸,那支银叶流苏簪握在他手中,细叶颤颤,闪烁微光。

“他娘的!人跑哪儿去了?”

六七个贼匪好不容易从茂盛的蒲草丛里钻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光头手中提刀,四下张望一番,这林子里落叶堆叠,哪里还看得出什么脚印,他十分不耐地抓挠了一下脸颊。

“咱们往前面找……”

另一个身形魁梧些的汉子才接过话,话音还没落,只听突兀的一声脆响,明明他们几人脚下还未动,何来的枯叶脆声?

所有人立即循声看去,只见枝叶轻晃。

他们相视一眼,想也不想,一拥而上。

倏地,

尖锐利器刺入脚底,几人几乎同时痛叫,光头抬起一只脚来,他定睛一看落叶底下,银叶沾血,纤薄锋利。

几人慌里慌张挪向它处,却又无一例外地被扎穿脚底。

光头双脚被扎穿,痛得钻心,他一怒之下,一刀挥去拂开落叶,露出底下湿滑的泥地,他面色阴沉,几步大跨过去。

丰茂的草丛后是一棵秋叶金黄的老榆树,繁密的枝叶阴影底下,少年淡青衣袍沾染血污泥泞,左肩负箭,靠坐树前,静看着他。

其他几人迈着螃蟹步子挪过来,一见树下少年,他们当即就要跟着光头上前,却听少年忽道:“你们不怕?”

怕什么?

光头神情一滞,他们几人不约而同地往地上看去。

就在这时,康二哥带着人赶来,没有了落叶遮掩,他轻易发现地上的银叶,绕开过去,他烟杆子一敲光头后背,几人立时让开道来,唤他:“康二哥。”

康二哥被众人簇拥,没理他们几个,先是瞥一眼近前地面,金黄枯叶厚厚铺陈,片刻再抬头,一双阴鸷的眼盯住那不远处的少年。

康二哥作势抬步,却被那光头拦下:“二哥,当心草里有毒!”

康二哥斜眼看他。

“真的!”

光头脸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脚底的伤处此时越发瘙痒灼痛,十分难耐,“那扎脚的东西上不知抹了什么毒,我们几个都让这小子算计了!”

老榆树后草木扶疏,细柳在丛中抬眼一扫,几百号人在灰暗泛青的天色里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那为首之人一双眼窝凹陷得过分,更衬出一种恹恹的阴冷,他的目光犹如蛇信,细柳顺着他的目光移向树下,少年背对她,晶莹的雨露顺着他乌浓的发髻一颗颗滴落,滑入后颈。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她的指节,细柳勉强转过脸,阿秀正紧紧盯着丛外,一张稚嫩的面容满是惊慌害怕。

“你的这几个弟兄已经中了剧毒。”

陆雨梧开口,语气几分漫不经心,“若无解药,一时三刻,定然毙命。”

光头几人霎时哆嗦一下,随后不约而同,颤颤巍巍地望向康二哥。

康二哥单看他们煞白的脸色,发乌的嘴皮,便知道这小子并非在说假话,他嘶哑着嗓子,“你

() 想怎样?”

“让你的人后退,你过来拿解药,”陆雨梧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一手贴向地面,他注视着康二哥面上阴晴不定的神情,“你不敢?还是这几个弟兄的命,你根本不在乎?”

“放屁!”

康二哥冷笑一声,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当下迈步往前。

这时,毫无预兆的,站在一旁的光头轰然倒地,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