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第323章(2 / 2)

神剧岂可修 百漱流央 13147 字 2022-12-02

“谢涵——”

霍无恤一声惊怒吼声,飞快冲去,却只拽到一片衣角。

“刺啦——”白布碎裂,唯余掌中一角裂帛。

“大王——”三军将领惊呼,只见他们眼中英明睿智却冷酷得不近人情的君王兜头跟着王后跳了下去。

蔺缺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几乎刺激得失声,此时此刻精神一凛,“快——大王不会水!”

是啊,霍无恤不会水。

他会医术会厨艺会取火会打猎会行军会变法会攻城会治国,却为什么偏偏不会水?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下方的人在大吕钟的重力下,飞快下沉,他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犹带着的笑容,却伸尽五指仍一点都够不到。

岸上众军迅速取来大网打捞,这么多人这么多网,还有几个会水的士兵跳了下去,霍无恤很快被捞上来,没有昏迷也没有溺毙,只是呛了几口水。

“花花。”

“臭花花。”

一边将士只见他们的大王怔怔地看着黄河,双唇蠕动,似乎说了什么,不禁询问,“大王?”

“打捞。”霍无恤起身,冰冷的河水顺着他额角、双眉、鼻尖、下颌、衣袖、裤脚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晕了一地。更冷的却是他的表情,“将王后打捞上来。”

“这……”大吕钟沉重,还哪打捞的上来啊?蔺缺对几个要出口的将士摇了摇头,应诺道:“是。”

然而,就像他们猜测的那样,一天一夜过去了 ,没有半点收获。

第二日的傍晚,也是如同昨夜那般的残阳如血,霍无恤立在黄河边上,手里拎着一个大布袋,对着河水冷冷道:“谢涵,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你们齐室历代先王的牌位。”

“寡人从现在开始数数,从一到一百,你再不出来,寡人就把齐哀王扔下来了。”

“一”

“二”

“三”

……

扑通——霍无恤扔下一块牌位,“寡人再数一百,这是你君祖父齐武王的牌位,你不是最崇拜齐武王吗?齐武王当年如此宠爱你,你要让他死后不得安宁吗?”

留着的将士面面相觑,“大王、大王”疯了吗?“如此以后他国更难投降了。”

仍是蔺缺阻止了他们,他瞧着黄河边矗立如雕塑的背影,苦笑一声。

同时也知道,他完了——王后之死,他难辞其咎。

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有了一点收获,却是——谢涵的鞋子和头上竹筷。

粗布鞋子。

竹筷为簪。

霍无恤接过滴答落水的竹筷和鞋子,手抖了一下,神情怔怔,又似乎有些惶恐,“你、你是娇花啊你,你多金贵啊你,是不是太穷了你怕了。你别怕,等你回来,寡人给你盖一座金屋子,里面放满你喜欢的珍珠……”

直到第四日。

已经过去三天三夜了,谁也不是铁打的,蔺缺让人轮流去歇息,可是他们的大王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

众将瞧着仍然神采奕奕、甚至没有更换那一身湿透衣裳的君王,一边感慨大王不愧是大王,果真龙马精神,一边又觉着那精神的样子令人十分害怕,想劝慰休息一会儿却又不敢。

这时,有消息送来——齐室遗民卿贵听闻雍王将历代先王牌位丢入黄河,还有齐王漪死去的消息,人心惶惶、群情愤慨,发生暴/乱。

此等大事,不能不禀报君王。

一小将硬着头皮过去,却没收到预料中的暴怒,而是十分平淡且有条不紊的命令,“蔺缺率一万军包围,挑事者收押,不服者当众枭首。”

“你们继续打捞大吕钟,寡人先行回宫。”

齐国新归附,事情多得很,已浪费三日了,现在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长灯夜挑,霍无恤一卷卷奏疏回复,关于齐土管理人员的分配,齐军并入的问题,还有雍法的普及……

齐灭,谢涵抱齐国国宝大吕钟跳河殉国,姬倾城身体不好,晚三天听到消息,如置梦中,好一会儿,她才反应回来,直冲冲跑去问刚处理完积压的政务,沐浴更衣后的霍无恤。

她悲伤惶恐又不敢置信,“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涵姐姐?”

“没有为什么,寡人可以要人死,却还能逼人活吗?她想死,就去死罢。”霍无恤漫不经心张开手,令内侍服侍着打理腰带和衣襟。

姬倾城仿佛不认识了一样看着面前的人,在说这些话时,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冷淡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你怎么会这么无情,就算涵姐姐有再多的错,她也为你打理后宫整整七年,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啪──”她话还没说,就被对面的人甩了一巴掌,“哈哈哈──怎么,你第一天知道吗,寡人一直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你再说一个字,寡人就送你下去陪她。”

姬倾城捂着脸,不敢置信,望着那无情的玄色背影扬长而去。

她终于知道,那个会给她讲笑话逗她开心的小混混不见了,那个把她塞进稻草里和她说等我的少年郎不见了,那个把她从燕国乱军里带回来让她心安的青年不见了,再不会回来。

霍无恤来到书房,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哪有那么空闲听个疯女人胡言乱语。

墙上挂着舆图,囊括列国,只是曾经的五大国二中国四小国已经只剩雍、召、楚、齐四国还看得见了,其余国家版图都涂上了和雍国一般的墨色。

此时,他拿起墨笔,在最东部、渤海之滨的齐国土地上也一笔一划涂上黑色,缓缓道:“寡人爱的是这如画江山,这无上权威。”

他眼中露出一种目眩神迷的色彩来,“寡人爱这如画江山,这无上权威。”

“谁也不能阻止寡人的脚步。”

“谁也不能——”

涂完后,他召集群臣议事,丞相苏韫白告假,蔺缺道:“丞相家中有人逝世,一时来不得了。”

上大夫陈璀却意有所指道:“是啊,欧小姐、哦不,是苏夫人四天前自缢身亡了。”

霍无恤脸色沉了下来,又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 ,“她倒情深。”

苏韫白被叫过来的时候心中满是疲乏,很累,他觉得真的很累很累,他甚至猜得到大王要和他说什么。

霍无恤又在看那副天下舆图,等人进来跪了有顷后,才请人起来,“韫白节哀顺变。”

苏韫白苦笑一声 ,“多谢大王。”

“听说韫白要将夫人埋骨黄河边?”

来了。

苏韫白眉眼倦怠,“兰雅临终留书,死者为大,望大王恩准。”

“不是寡人恩准不恩准。”霍无恤慢悠悠道:“欧氏既已嫁入苏家,便生是苏家的人,死是苏家的鬼,生生世世都烙着苏家的印记。”

“怎么,韫白向来仁慈,竟要欧氏死后不入陵墓,没有香火吗,那可是要做孤魂野鬼的。”

“对了,寡人欲在河边修筑碉堡,若埋骨此处,怕是不久就要被翻出骨头来了。”

苏韫白久未听霍无恤讲过这么多话了,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形下,他抬头道:“大王非要如此吗?”

“非要如此。”

苏韫白笑了起来,“那大王,你快活吗?”

霍无恤淡淡道:“楚国这块硬骨头什么时候啃下来,寡人就快活了。”

苏韫白告退,将欧兰雅埋入苏氏陵墓。

虽然他和她从未有过半分夫妻之情,但她是他的妻。

虽然这婚姻也只是霍无恤和谢涵的一次博弈。刘国覆灭,欧氏归附,雍王取冠军剑,又赐婚欧家大小姐。

欧小姐业已是个老姑娘了,雍王赐婚,就是和雍国有了更紧密的关系,必是赐婚朝臣,那也算有靠山了,风雨飘扬、愁云惨淡的欧家欢腾不已。

霍无恤问彼时还是王后的谢涵道:“寡人欲将欧家大小姐赐婚陈璀,王后以为何如?”

谢涵摇着羽扇的手一顿,尔后摇了摇头,“不妥,陈璀较欧小姐还要年幼。不如苏相?”陈璀狡侩,苏韫白雅正,也算良配了。

霍无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好。”

听闻消息的欧兰雅嗤笑一声,换上嫁衣,八抬大轿嫁入苏府,第四日命妇拜谢王后,她却冷冷盯着她,“我恨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谢涵仍慢悠悠晃着羽扇,仿佛什么都不能动摇她的心旌,“这天下恨我的人太多了,不差欧小姐一个。”边对寿春施一眼色,寿春递上赏赐,“苏夫人请罢——”

可如果、如果她知道这是她此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一定不这样任性。

她会说:“苏丞相一定是你帮我千挑万选的罢,只要是你选的 ,我都放心,我好欢喜。”

她会说 :“我知道的,你也有很多逼不得已 ,我不怪你。”

她会说:“这辈子我们都有太多身不由己,如果、如果下辈子你为男来我为女,你会娶我吗?”

若有来生,你为男来,我为女,娶我可好?

欧兰雅系上白绫,摸着她最喜欢的纯白之色,这样想着,一脚踢翻矮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