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抑扬顿挫,咬牙强调,怒火中烧且一字一顿的吼叫……嗯,也只有顶多的一分半钟。
这意味着两位主角的基本思想只有“我要和他/她吵架”“我要气死对方”,而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话基本都没有过过大脑,是发自内心出于“气死对方”怼出来的大实话。
直到安娜贝尔因为连环吼叫喊哑了嗓子,决定歇歇喘口气,她的大脑才过了一遍刚刚的battle内容。
于是她又吼出声了:“我才不是见鬼的因为准备婚礼而歇斯底里濒临崩溃的准新娘!”
床底:“我也不是该死的因为未婚妻歇斯底里就一起濒临崩溃的准新郎!!”
“洛森·布朗宁!你休想挑起我的怒火从而扯开话题!伸!出!右!手!”
“……”
嘶。
“你发现啦。”
怪兽先生心虚道:“其实我觉得继续对吼更……”
“哈!好像你真的会成为濒临崩溃的准新郎似的!我简直能想象你这个吊儿郎当的混蛋穿着西装坐在教堂里玩手指的场景——你这个自恋狂压根就不会歇斯底里——说不定还会对伴娘吹口哨——”
安娜贝尔歇斯底里道:“去死吧混蛋!!结个毛线球球的婚!!”
洛森想了想她描述的这个场景。
然后他小声纠正:“我不会在那时玩手指。我要玩肯定是玩之前在更衣室褪下来偷走的新娘的腿环。”
坚决抵制这种把自己伴侣贴身衣物抛给其他单身汉的人类恶劣习俗。
究竟有什么好抛的。
都是我的。
……安娜贝尔没听懂这个关注点奇特的辩解,她也早该想到,如果要不被宿敌带跑话题,你就决不能认真去搞懂他的话并跟着他的节奏回复。
“伸!出!右!手!”
唉,好吧。
也没指望这招能支撑很久。
洛森把左手伸进自己湿乎乎的外套内口袋(全是血),小心翼翼拨开缝隙,取
出了自己在偷钥匙之前就搞定的东西。
【我要……唔……我要那个!我就要那个!给我……嗝!否则就……呼……】
撒完泼就睡着的红牛女疯子。
究竟凭什么指责我到现在啊。
要知道我可还在生气……呃。没生气。
“喏,右手。”
安娜贝尔定睛一瞧,默默探出床单的,是一袋子鼓鼓囊囊的……
榛仁巧克力棒。
上面还贴着“三铜币小卖部”的标签纸。
虽然标签纸是用水笔画的。
“……你要告诉我,”她慢慢说,“你的右手,是一袋子榛仁巧克力棒。”
天啊。
她为什么要站在这儿和一个史无前例的白痴互相胶着??
“对啊。”
怪兽先生特不要脸地再次递出左爪:“你看,蠢宝宝,我的左手在这里,所以右边的巧克力棒不可能是我的左手,就只能是右手了,对不对?”
安娜贝尔:“你的右手。是榛仁巧克力棒。”
“其实是榛仁摩卡巧克力棒……你们家的员工小厨房还有点很不错的巧克力酱和鲜奶油,我就试了试创新……”
安娜贝尔:“你的右手。是你自己做的,榛仁巧克力棒。你还自己画了个标签贴上。”
洛森受不了这家伙机械的重复了。
“傲慢鬼!”
他骂道:“你倒是说说看,晚上十点多我上哪儿去找泽奥西斯小卖部的巧克力棒给你吃??”
否则你以为我会屈尊碰你们家那洁净到恶心的厨房吗??
傲慢鬼不说话了。
洛森躲在床底看着那袋子巧克力棒缓缓被抽走,而紧接着上方微微一沉——是某位难缠的宿敌终于放过自己,选择上床睡觉。
他舒了口气,掠过昂贵的药品,悄悄用左手找到了那袋子散发着香味的食物,拖了进来——汉X王,耶,好像还是三层牛肉汉堡。
从八点钟开始就什么都没吃,他真的是饿惨了,即使死不了,失血也是很需要补充糖分的。
布朗宁同学用单手熟练地剥开包装纸,然后快乐地咬了一大口。
——真的是三层牛肉汉堡,太棒了,还有薯条和咖啡,这肯定是那个贵的吓死人的一银币套餐,他记得外送费还要加八十颗铜币。
不愧是有钱人。
他默默嚼了一会儿食物,小心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洛森的进食方式其实有些粗鲁,因为他的进食时间往往被压缩在极短的几分钟之内,而宿敌就此不止一次嘲讽过他是“赶着去投胎的野人”,并和他一边吃午餐一边在餐桌前吵了三十分钟。
平时倒没事,现在他呆的地方可是对方的床底,发出的响动太大会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说不定她还会起个更过分的外号……
小时候被其他精灵嘲讽过“吧唧嘴的黑猩猩”,最终洛森差点没把那帮小混蛋吊在瀑布上,间接导致了……咳,他对这个还是有点敏感的。
“喂。”
上方突然
闷闷开口:“你为什么不把药拿进去用?”
“……什么药?我不需要用药,你收回去,说了多少遍我压根没受伤。”
谁知道蠢宝宝是从哪里偷的药,洛森不觉得那些等级那些标签的药物会摆在斯威特家的客厅里。
“你就是受伤了。我听父亲说了。”
“我没有。”
“你就是。而且你受伤的位置是右手。或者整个右胳膊。”
“我没有……你是不是哭了?”
安娜贝尔用力拉扯着手上的零食袋子,莫名其妙且抑制不住的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标签纸上。
“我没有。”
她抽泣着说:“我讨厌榛仁摩卡巧克力棒,我就要榛仁巧克力棒。”
“……挑剔鬼。”
“而且你画的标签纸太丑了,丑得压根忍不住,我真的受不了……呜……”
哇。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蜜糖哭宝宝。
床底的怪兽嫌弃道:“你能别哭吗哭宝宝?如果打湿床单渗到我这里,会让我的睡觉环境变潮。”
“你……混蛋……我才没哭……没哭……我只是……标签纸……”
安娜贝尔吸吸鼻子,把巧克力棒剥开,塞进嘴里用力嚼。
非常甜非常浓的巧克力香气。
只几口就冲淡了舌头上疼痛的苦味——于是非生理性的东西不得不溢了更多出来。
好比她今晚做过的事。
好比她今晚说过的谎。
好比她今晚听到的……
“好吧好吧,你赢了,哭宝宝。”
怪兽嘟哝道:“我承认我受了伤——因为我偷了一件东西——但我只是借用一下,不会利用它做什么损害斯威特家的坏事,这我可以保证——”
“我知道!”
安娜贝尔打断他,继续抽噎着往嘴里塞巧克力棒:“标签纸太丑了!”
“……但是,唉,听着,我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我不想用你带来的那些药品,这会欠你的人情,我不想欠你这种哭宝宝的人情,懂吗?”
床底的怪兽敲敲床板。
“我的右手完好无损。只是脸上破了相。我不想让你这个讨厌鬼看见……我才不想给你嘲笑我的理由……真的,我发誓。吃完汉堡我就从床底钻出来,让你看看我完好无损,行吗?”
唔。
傲慢鬼不会撒这种谎。
安娜贝尔这才慢慢止住了哭声。
她也搞不懂今晚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可能是那两杯浓缩咖啡太苦了,苦得味觉的痛苦直接激发了泪腺。
而因为她吃到了好吃的巧克力棒,所以她再没什么想哭泣的感觉了?
“真的吗?你说你会爬出来?”
“吃完东西就……但我会吃得久一点,因为我,呃,受伤的位置是嘴巴。有点影响进食。”
哦。
安娜贝尔抱过枕头,拆开第二支巧克力棒:“没关系,我等你爬出来。你休想再蒙混过关,巧克力脑袋。”
——我当然能蒙混过关,蜜糖哭宝宝。
【数小时后,清晨五点】
洛森·布朗宁双手并用,缓缓爬出床底。
他的动作极轻极缓,精灵在敏捷方面点满的天赋甚至没让他爬出的过程发出一点声音——即使是布料与布料之间的摩挲声。
而他彻底爬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悄悄褪下浸满血(还沾到碎肉)的外套,丢进床底;使用清洁魔法,抢救了一番还不算没救的衬衫。
于是,很快,他焕然一新。
洛森活动活动重新完好无损的右胳膊,心情愉快地在内心为精灵的特性吹了口哨——只有这时候他才会开心承认自己是只精灵。
接着,悄悄起身,瞄准窗户,拿好吃完的包装纸,走过去……
“喂。”
洛森差点没一脚崴倒。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发现那张四柱床的床帘并没有紧紧合上——一只柔软枕头的后面,探出两条白皙的胳膊,与一头月季红的乱毛。
“喂。”
胳膊稍稍按紧了枕头,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以及一只圆圆的还有点红润的肩膀。
……嗯,果然是蠢宝宝,不仅因为熬夜而导致这个时间半梦半醒,而且连睡裙肩带都掉下来了。
洛森皱皱眉,稍微犹豫了几秒,就折回了床边。
他决定帮这只愚蠢的生物把肩带拉上,紧紧拉好,最好再打个蝴蝶结固定……然后再走。
说到底她今晚为什么没穿高领睡衣??
脑子也被哭蠢了?
哭宝宝。
“我说你能不能……”
“右手。”
安娜贝尔在半梦半醒之间揪住了他的衣角,嘴里念念有词:“右手。伸给我。”
“……你赢了。”
虽然我也蒙混过关了。
洛森不得不把右手伸给她。
后者抓住了食指,然后一个个懵懂地摸索过去——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节、拳峰——然后向上,手臂,手肘,手——完好的,干净的,没有血的味道,没有伤口——
猛然以弹射般的迅疾速度抱住。
“太好啦。”
接着熬了一晚的大小姐脑袋一倒,直接睡在了宿敌的手臂上。
洛森:“……”
他试着扯了扯。
没有扯动。
他又试着把这个混蛋晃醒。
……看到了眼下的淤青,算了。
最终,同样筋疲力尽、无比困乏、和宿敌互相比“谁更能熬夜”所以抗争到五点还不敢合眼的精灵,翻了翻白眼。
“你自找的。哭宝宝。”
我也是需要休息的好吗。
他直接夺过被主人抛弃的枕头,并搜罗过其余被褥草草挡住对方全身上下——确认建立了比小学课桌中间的直尺还坚固的隔离带后,他抖抖手臂,让沉睡的安娜贝尔往里退了退。
再转过身,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背对着躺上她的床边。
“……我的手臂。”
啊,醒来时肯定会再次断掉。
布朗宁同学恨得牙痒痒,但被隔离带挡
在另一侧的斯威特同学嘟哝了几声——于是他不得不以更崎岖的姿势,举起左手,紧紧拉上了床帘,令其遮挡窗那边遮挡的阳光。
“管他呢。”
左右这个傲慢的哭宝宝,也不是什么需要绅士考虑的对象。
他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地扒住了床沿,为注定被宿敌污染且扭曲的右胳膊哀悼几分钟,合上双眼。
【数小时后】
安娜贝尔睁开双眼。
她觉得脖子有点不舒服。
于是蹭了蹭枕头——枕着的左胳膊——
又垂眼看了看横在腰间的右手。
哦。
好的。
完好无损。
她放心地再次合上眼,往后面的怀抱拱了拱。
……等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