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小亮和唐忍留下关门,唐忍刚擦完厨房的地面,出来时正用手臂擦汗。
唐忍几乎每晚都会留到最后,毕竟是新人,总有干不完的活。
他看见抱着箱子的老板愣住一瞬,干巴巴地打招呼:“老板。”
“来送新的海报和二维码。”小亮走到黎澈面前接过箱子放到前台,他继续道:“二维码贴到每张桌子上,昨天系统升级了吧?”
说着,黎澈瞟向一边静静站着不可忽视的高大身影。
唐忍正直直盯着却被抓个正着,他闪开目光,抬脚去旁边收拾清洁工具。
小亮憨厚笑笑:“啊,来人升级过了,还测试过,说挺成功的,咱也不懂这些。”
“行,这些海报明天再贴。”他看了看整洁的店面,说:“你下班吧,我试试系统。”
“哦,行。”小亮摸不着头脑,这种事还用得着老板大晚上亲自来试吗?
他没细琢磨,穿上外套:“那老板我先走了。”
“嗯,再见。”
黎澈坐在前台看着根本没开机的电脑,目送着小亮出去,偏头看向迟迟不见人出来的工具间。
他无意识地抖着腿,没抖几下便起立朝那走去。
高壮的男生在憋屈地辗转在不大的空间里,闷声收拾着一堆新到店的清洁剂和消毒水,将这些巨大且沉重的瓶桶一一摆放到货架上,做完最后的工作他转过身,前进的脚步猛地顿住。
“老板。”唐忍是易出汗的体质,现下一滴汗珠顺着鬓角缓缓滑落,蹭得他皮肤微痒。
黎澈开门见山道:“我送你回去?”
他连着“顺路”两天,唐忍也不傻,自己租房的山怀区再向前就直接出城了,黎澈回家的路再顺也不可能顺到外市去。
唐忍张张嘴,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滑出喉咙,却率先看到老板期待的眼神,他迅速垂下眼用肩膀擦去鬓角的汗,说:“麻烦了。”
黎澈轻笑:“走吧。”
唐忍望着老板的背影眉眼闪过几分暗光,他兀自默默地站定几秒才走出工具间。
山怀区距离店面至少有四十分钟车程,是这座城市年纪最大的老城区,挺过了战火度过了灾害,却抗不住投资商的忽略和遗忘,几十年如一日的维持着旧模样。车辆一旦跨过上明街这条贫富分界线,就仿佛掀开了这座城市的遮羞布,随着眼前的破旧房屋和等不到翻修的街道得以窥见其瞩目繁华背后的不堪秘密。
“我家原来就住在那。”
黎澈指着一处还算过得去眼的多层小区,说:“不过拆迁之前还都是一片破砖房。”
唐忍看去,仔细观察着。
这片小区是这个城区里为数不多得到开发的地段,原因无他,离隔壁区最近,相对而言算是黄金地段,他看着稀疏亮起的住户灯光,没说话。
从结果看,开发商的决策略显轻率。
黎澈:“我看这个开发商应该是脑子进水了。”
唐忍偏头看他一眼,黎澈似有所感也看过去,又看回前方,笑笑:“我小时候还在这个初中上过学。”他又指着一个院落窄小的学校,里面黑漆漆一片没有灯光,也不需要打光,打眼一看就觉得寒碜。
“十六七年了吧,竟然变化不大。”
“挺好的。”唐忍望着这栋小楼,语气听上去竟是发自真心。
“我上的初中没有院子,只有一栋三层矮楼,厕所还是老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听着黎澈讲小时候的事下意识地就想说点什么,说点他生活里最真实的经历。
或者,只是想让这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
“这个学校也是老厕所,夏天简直要命。”黎澈笑着说:“我小时候曾经因为嫌弃那个味一天不喝水。”
唐忍愣了愣:“我都是抽着烟进去。”
耳边意外地传来轻笑,空寂的车厢里那声笑像是一个鱼钩,精准地钩进他的胸口,他听见黎澈说:“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初中叼烟呢,你也不学好啊,小孩儿。”
唐忍扬起眼侧头看着他,攥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小孩儿。
他浑身上下跟着这个词半点相似度都没有,现在被这样叫,他竟是不自主地心软。
“对了,你怎么没租到那儿?离市里还能近一点。”
唐忍回神:“入住率低,没有几家出租的。”
想起当初来这看房,好不容易有一个相中的,合租室友却是个浑身异味的死宅,一进门的鞋柜上还躺着一个浸透黑污的鞋垫,他几乎转身就走,多一秒都没犹豫。
“倒也是,入住率低也不安全。”黎澈单手揉舵,驶入唐忍家的小胡同。
“这都什么?”
前两天还贴着小广告画着水平堪忧的涂鸦的墙面现在满是白色条幅,夜里黑,看不清上面的字,他抬头一看,楼上也都挂着这些东西。
唐忍:“对面的楼要拆迁建国际游乐园,这边集体反应对面拆楼声音大。”
“好事儿啊,山怀区也算熬出头了。”黎澈熟门熟路地拐到楼门口,挂挡停车。
“目光太窄,游乐园规划好,其他开发商拆到这里只是早晚的事,急什么。”
唐忍盯着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的小破楼,沉声说:“目光不窄也不会住在这。”
黎澈微怔,看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莫名有点心疼。
“我下去了,谢谢老板。”唐忍没再多看他一眼,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路上注意安全。”
“嗯。”黎澈轻声回应,想了想又说:“有时间看看别的房吧,这只会更乱,早做打算比较好。”
唐忍下车的动作一顿,回过头,四目相对。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