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景想的一样, 在看到他模样的那一刻,胭脂的眼泪当场就刷的下来了。
她边哭边骂道:“你个混球!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乔景朝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干嘛, 没听过先生讲的武侠小说吗,我现在也算是独臂大侠了。”
“侠个屁!”
胭脂把眼泪一抹,扑到床边,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个一百八十度,疼得乔景差点儿没从床上跳起来,也顾不上装深沉了, 大声嚷嚷道:“姑奶奶!我伤还没好呢!”
“活该!”
但旁边的景星阑却不能看着他们胡闹,而且这毕竟是在病房里,外面还有其他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在休息抢救。他叹了一口气,上前把两人分开:“好了, 适可而止。胭脂你也稍微收敛点, 别真把他的伤口给挣裂了。”
胭脂松开手, 咬着下唇道:“我知道, 我就是……”
她扭过头去,红着眼睛不愿意再看躺在床上的乔景。
乔景也慌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胭脂, 想去抓她的手, 却因为右手上还打着点滴没办法, 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乔镜和景星阑,希望他们来帮自己想想办法。
但说实话,乔镜也很生气。
明明知道这并不是乔景的错,战争免不了会有牺牲和伤亡,但是看到曾经那个活泼跳脱的少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还少了一条胳膊, 乔镜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好好和他说话。
所以, 他只能对景星阑道:“我带胭脂出去透透气,你留下来照顾他吧。”
景星阑点了点头。
但乔景还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一次,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和胭脂讲,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逞能的时候,所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乔镜和胭脂一起离开病房。
“好了,”景星阑收回目光,搬了张椅子在病床旁边坐下,他看着乔景,心平气和地问道,“就剩下咱们两个了。过去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但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关于自己的未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乔景神情低落地垂下眼眸:“我……我还没想好。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早退役,还是因为这种原因。”
“那就现在开始想。”景星阑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略显冷硬,因为和乔镜一样,身为家庭成员的一份子,看到乔景现在这副样子,景星阑心里当然也不好受。
更何况,景星阑想,他和乔镜大概率会在这个月离开这个时代,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把这两个孩子接下来至少十年之内的路安排好。
他见乔景一直保持着沉默,叹了一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语气:“你应该已经知道胭脂考上大学的事情吧?等几年之后,她就是京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了,你才十几岁,不可能靠着政府抚恤金过一辈子,否则这样下去,你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乔景低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会耽误她的。”
景星阑都被他给气笑了:“所以你就是这么想的?要是哪天胭脂身边真有年轻小伙子追求她,你也能甘心看着她投入其他人的怀抱?”
乔景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就难过的要死掉了,但他还是嘴硬道:“不然呢?别说我了,师公你不也一直没敢跟先生告白吗。”
景星阑淡淡道:“忘记告诉你,过年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乔景呆住了。
“……啊!!??”他瞳孔地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喊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其实乔镜和景星阑真的就是忘了,男人咳嗽一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总之,我知道你是想说如果我换做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对吧?”
乔景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那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了。”景星阑平静道,“我不知道平时我在你心目中是一个怎样的形象,但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良善的人。乔镜他远比我心软许多,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更愿意与善良的人相处,所以我才会用这副形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从高中毕业后一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到上亿身家,中间所经历的那些勾心斗角龌龊不堪,远不是乔景他们这些孩子可以想象的。
当初在他们还未搬家的时候,景星阑每天都会出门帮助景黎打理他手底下的那些生意,否则光靠着兄弟之间的表面情谊,他那位利益至上的好大哥怎么可能屡次出手,帮他扫清障碍,还大过年的特意跑过来送了一堆礼物才走。
景星阑伪装的很好,他唯一一次在乔镜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就是那次袁马二人雇杀手在放学路上对他动手的时候。当时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待会儿该如何向乔镜解释自己开/枪的动机——因为景星阑当时是真的气疯了,压根儿就没想过留手。
但万幸,乔镜事后并没有再提这件事,这也让他默默松了一口气。
“所以,”景星阑回过神来,对着怔怔望着自己的乔景说道,“对于我这样自私的人来说,没有人能从我手里夺走属于我的东西。别说断了一条胳膊,就算哪天我眼瞎了,耳聋了,但凡我还剩下一口气,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会死皮赖脸地留在乔镜身边,抓着他不放——除非是他自己想要离开。”
他停顿了一秒,轻声问道:“我很好奇,你在做出放弃这个决定之前,有考虑过胭脂的想法吗?”
乔景咬紧了下唇,痛苦和惶恐等等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让他的面容看上去几近扭曲。其实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失去了一条胳膊,飞行员的大好前途就此断送,在这一桩桩打击下,乔景还能笑着和他们说话没有精神崩溃,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