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看到晏河清先生写的那本《众生渡》,这才恍然大悟。
人人平等是吾辈毕生为之奋斗的努力,而不是要求别人的标准,当一个人还处于整个社会的底层任人鱼肉时,想要跟人谈平等,那些剥削者只会嗤笑一声,嘲讽道:你配吗?
因此,他把这本还未完结的书从报纸上工工整整地抄了下来,推荐给了小妹。
令康平欣慰的是,虽然小妹在学堂的成绩依然没有多少起色,但至少,她每天不会再打扮得花枝招展跟那群所谓“朋友”见面了——几次下来,那些原本就是冲着她首饰和漂亮衣裳凑过来的男男女女纷纷觉得和她出门十分丢份,也都不愿意和她来往了。
虽然小妹为此哭的非常伤心,但是能让她如此零成本地看清身边的人,康平觉得实在是一件好事。
“真想见见这位晏先生啊,”他坐在家门口,望着头顶阴沉沉的天空,和屋檐滴落的雨水在院中的积水潭上荡开的层层涟漪,由衷感叹道,“要是晏河清能来京洛大学教书的话,那他的课就算下冰雹我也要去上!”
和他有着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各行各业的不少人士。
每天,《东方京报》的报社除了收到读者来信外,最多的就是这些询问晏河清身份和联系方式的信件了。
尽管绝大多数许晓明都遵从了许维新的吩咐,一概不理,但也有一些来信是他们不得不回的。
本来应付这种大人物的问询是最让许维新头疼的事情,但自从那天景星阑来过一趟报社后,许维新现在连走路都带风,再看到诸如此类的信件时,直接全部打包送进垃圾堆。
——但凡多犹豫一秒钟都算他输!
“就是一穷酸书生发癔症写出的玩意儿罢了!”
城西一座大宅院内,一位在治安部门任职的官员气得差点儿把家里砸了遍:“这帮人是怎么了,一个个被鬼迷了心窍?城中妓/院大大小小几百家,每年能为政府增加多少财政营收?不过是几个婊/子的死活而已,鬼才他娘的信这群人突然良心大发了!”
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家中,一双阴鸷的双眼恶狠狠地扫视着四下的狼藉。旁边的仆从和妻子都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别说劝了,他们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毕竟在这个家里,老爷就是天。
“这个晏河清,究竟有什么来头?”在勉强发泄完内心的怒火后,这位治安官终于冷静下来,开始眉头紧皱地思索着,嘴中还仿若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最近上头的风向也很奇怪。为了一本小说大动干戈,就算民间舆论激烈……哈!笑话,他们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个?”
他思来想去,觉得要么晏河清就在北宁政府内部任职,而且一定是某位位高权重的人物;要么就是家里权势滔天,背景深厚到足以外界闹得满城风雨,他本人的各种身份信息还半点儿都没有泄露。
“真是难办,啧!”
他抱怨了一声,目光既怨毒又无可奈何。
连本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本来他倒也不是没有办法,直接向报社施压就行了。但是他毕竟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比他损失更大官职更大的那些先生们都还在观望,他一个下头的小喽啰贸贸然出手,不是找死吗?
“老,老爷,”见他的情绪有所缓和,一直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的妻子终于战战兢兢地开口了,“门……门外面,有人找你。”
“谁?”他狠狠皱眉。
太没有眼色了!
“是……是袁三他们几个,还带了满满一车礼品来。”
袁三、马四,具体姓名不详,但城中人都习惯性地称他们二位为袁三爷和马四爷。他们虽然出生贫贱,但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个个都是狠人中的狠人,整个四九城绝大部分的妓/院产业都归他们管。自然,这次政府修改律法,也是直接损害到了他们的利益,甚至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也不为过。
他们这个时候上门送礼拜访治安官的家,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见!赶走赶走,全都赶走!”
治安官正烦着呢,哪儿还有空管他们的死活?
但妻子还来不及应声,本打算回屋的治安官却突然脚下一顿。
“对了,”他慢慢转过头来,眯起双眼,“我记得,这俩人很有钱对吧?”
妻子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袁三和马四虽然明面上的身份只是“商人”,但世上可没有比黄/赌/毒更暴利的产业了,他们自然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身家远超一般只拿政府俸禄的官员们。
“既然他们要送礼,那就送吧,”治安官很显然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两只自己送上门来的肥羊,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但人我是不会见的。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见客。不过你替我转告他们一句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这文人相争……可都是杀人不见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