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沉默持续片刻, 卓晚舟忽然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她注意到了少年耳边的助听器，因此也就没有再使用手语。

美丽的女明星眉眼弯弯, 语气温和

“那今天真是谢谢谬谬了。”

【谬谬......】

头一次被喊谬谬的少年：“......！！！”

从来都被喊全名的江淮生：“......？！！”

大概是这个称呼太过于亲昵，亲昵到让少年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都忘了躲过卓晚舟落在头上的手。

可哪怕带着鸭舌帽, 隔了一层，沈谬依旧能够感受到女人掌心的柔软和温度，她的手比江绵绵的要大许多，天然地带着一种独属于母亲的温柔。

“......”

哪怕向来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的少年, 此时此刻, 却也生不出任何闪躲和抗拒的心理。

【谬谬......】

这个称呼真是......太亲近, 太亲近了。

听起来, 就像是某个被母亲过分宠爱着的孩子, 才会拥有的昵称。

少年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甚至有些陌生的叠字，心脏忽然间, 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烫意。

不过卓晚舟倒是没有注意到沈谬极为复杂的心理变化，只是她做了母亲之后, 总是习惯于对孩子释放一些无意识的善意。

更别提, 她心爱的小女儿很喜欢这个少年，而后者也多次在危险的时候护着绵绵。

作为母亲，卓晚舟自然会对后者多一些关注和善待。她心里想着，自己和江淮生各自都与原生家庭断了关系, 如今更是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往来。

要是小女儿成长过程中，有一个亲近的哥哥护着, 或许会过得更开心更快乐一些。

“点菜吧。”

总裁爸爸终于忍不住开口, 打断了那边其乐融融的三个人。

“哦, 好。”

卓晚舟诧异的看了前夫一眼，她总感觉对方的语气不像说是点菜而是点烟。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点奇怪的想法甩开，因为自从绵绵出院之后，江淮生就再也没有抽过烟了。

只不过戒烟并不是那么的容易，卓晚舟猜测着大概前夫的烟瘾还很大，因为她总是看到他经常把那打火机拿在手里，不断的转来转去。

幼稚园小班差不多四点过就放学了，处理了打架的事情，再到这家高级餐厅等卓晚舟来，现在差不多刚刚七点，也不算太晚，只是提前点了一些时间比较久的炖菜。

江淮生按铃叫来服务员，然后拿着平板开始点菜，他自己倒是什么都能吃，只是前妻有胃病，还对虾过敏，然后孩子的胃也娇弱，因此饮食上需要格外注意，

想到这，他看向沈谬，表情虽然冷冷的，但语气倒还好，不热情也不冷淡，

“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少年微微一愣，帽檐下微暗的蓝瞳中流露出几分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对方还会特意考虑他的口味。

顿了顿，沈谬答道，

“不要葱姜蒜，其他...

都可以。”

江淮生诧异挑了挑眉，

【——还真是巧了。】

他们全家人都不太喜欢吃葱姜蒜。于是男人点点头，开始点菜。

“所有的菜式都不要葱姜蒜，然后那个烧牛肉三分辣，再单独做一份不辣的，记得所有的用料不要有虾相关的东西，我们这儿有人过敏......”

卓晚舟刚把小女儿放在专门的儿童座椅上，就听见前夫絮絮叨叨的嘱咐，动作忽然顿了一瞬。

绵绵拉拉她的袖子，眼神困惑，

“怎么了？”

“......没事。”

卓晚舟回神，安抚地对小女儿笑笑，然后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她过来的匆忙，只来得及匆匆换下了身上沉重的铠甲和戏服，妆发都没有来得及卸掉，

卓晚舟并非科班出身，家里也没有什么背景，可硬还是凭着自己的十几年的努力，在娱乐圈中杀出自己的一片天。

除开努力外，自然外形条件是特别优越的，身高一米七，细腰长腿，比例极好。更别提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蛋。眉目清艳而灵动，属于那种一眼惊艳的大美人，

她今天/饰演的是一位亡国长公主，还是女将军，比起平时温柔的模样，在妆容的加成下，自然更多了几分凄美和冷傲的味道。

“哇！”

喜欢美人的小龙崽顿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地盯着漂亮妈妈看，特别坦率地赞美道。

“你可真好看，比雪山之上的冰莲花还要好看。”

这话一出，正在点菜的总裁爸爸忽然合上菜单，

“好了就这些吧。”

当然，江淮生可不会表露得过分明显，他也就用余光瞥了两眼。心想毕竟老夫老妻五六年，卓晚舟什么样他没见过。

不过看到前妻那过分美丽的侧脸时，他的视线还是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片刻后，总裁大人微微矜持颔首。

嗯，他江淮生的眼光自然是不错的。

这时候，卓晚舟简直被夸得心花怒放，一扫今日在片场所有的疲惫。

漂亮妈妈忍不住去捏捏小女儿的脸蛋，

“那绵绵以后肯定也特别好看，因为绵绵长得最像妈妈呀。”

说这话的时候，卓晚舟还在庆幸，虽然小女儿的倔脾气跟前夫很像，但好在没有长得像前夫，也没有张前夫那样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说到相似，沈谬也忍不住看了看卓晚舟，然后又看看坐在儿童椅上面的小孩。

【她们母女......的确长得很像。】

尤其是最漂亮的眉眼，同样是比常人更加浅淡的瞳色，几乎相似度达到了九成。只不过卓晚舟更为清艳妩媚，江绵绵的眼睛却是更加纯澈空灵，

特别是在太阳光下面的时候，当小孩仰头望向你时，那双过分漂亮的眼瞳，会呈现出流金一般美丽的色泽。

少年微微垂下头，看着光滑的玻璃桌面倒映出自己的脸，

......他以前和母亲，也是...

这样相似的。

金发，蓝瞳，过分精致立体的五官。甚至小时候，沈谬还经常被人认错认成小女生。

不过那时候，沈谬并不生气，他只是为自己和母亲的相似而感到欢喜和亲近。不过随着年龄的长大，他的脸褪去了幼年的稚嫩，多出了几分属于少年特有的冷锐感。

——不再如以前那般像她了。

然而这时候，小龙崽却摇摇头，

“可我是龙的崽崽，或许以后不会像你这样的。”

虽然已经习惯于小女儿奇妙的童言童语，然而这一刻离异父母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微诧异的神色来。

就连沈谬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到了她的身上。

“嗯......”

卓晚舟斟酌了一下用词，

“绵绵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龙的崽崽呢？绵绵是爸爸妈妈的女儿，自然是人的小孩呀。”

然而小龙崽还是摇摇头，坚定自己的说法，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龙的崽崽，还是红龙的崽崽，就是鳞片是红色的，长翅膀的，以后会变得很大很大的那种。”

小龙崽一边说，一边努力比划着，但看他们的眼神还是一片茫然，于是干脆拿了一张纸用彩笔在上面涂鸦画画画，出一头巨大的红龙来，然后举起来给他们看，

“我是这个龙崽的绵绵，你们的崽崽也是绵绵，可是我不是她，我们是不一样的崽崽，”

正因为这样，小龙崽才一直没有开口喊过爸爸妈妈。

因为在她心里，面前的两个人类是那个人类崽崽的爸爸妈妈，她不能抢别人的。

小龙崽那天晚上见过人类绵绵之后，就想告诉这两个人来着，可是那之后他们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总说是什么动画片看多了。

小孩子的逻辑绕来绕去，听起来仿佛一团乱麻，但提前知道小女儿可能是双重人格的父母，却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

小孩在告诉他们，自己是第二个人格，并不是他们记忆里以前的那个绵绵。

最后，小龙崽拉过卓晚舟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认真对她说，

“你的崽崽，在这里面。”

顿了顿，她忽然流露出些许疑惑和失落的表情来，

“至于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有可能，我是被她召唤出来的，帮她实现愿望的......守护灵。”

然而这句话落到父母的耳朵里，却自动转成了更加科学的解释——

往往第二人格的出现，是为了保护受伤的主人格。

卓晚舟和江淮生的眼神，第一次达到了某种同步。

那该就是那种，全世界爱孩子的父母得知小孩受到了伤害时，会无意识流露出的一种心疼的，自责的，内疚的目光，

...

所以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认了，他们的小女儿果然是因为应激反应后，产生了第二个人格。

也就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个自称是龙的绵绵。

如此，才可以解释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小女儿所做出的异常行为。

江淮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卓晚舟的身后，他想起了当初医生给他们做过一份，关于小孩坚定认为自己是龙的初步诊断和分析。

因为第二个人格渴望强大，或许又受了动画片的影响，她才会认为自己是强大的龙而不是人，或许觉得这样，就可以保护脆弱的主人格。

以前的绵绵总是哭闹，而现在的绵绵虽然闹，却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哭过了。甚至一度表现出了，完全不符合一个四岁孩子的强悍。

原本魔幻的真相，在信奉唯物主义的父母眼中，自动脑补出了最最科学的解释。

然而这份解释，竟然诡异的和真相融合的天衣无缝。

沈谬开始听得很糊涂，但仔细对比过江绵绵落水前后的巨大变化和差异之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因为幼年和母亲一起呆过精神病院的经历，让少年对这方面异常的敏感。

【——双重人格。】

以前讨厌他的江绵绵是主人格，而现在的这个对他莫名偏爱的小孩，是被衍生出来的副人格。

这一刹那，沈谬对从前被小孩厌恶，对自己做出各种恶作剧的行为芥蒂终于消散。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哪怕是同一个身体两个不同的人格，也是完全独立的个体。他不能将前者的错误，怪罪在后者的身上。

即便沈谬如今依旧无从知晓，如今的江绵绵对自己的那份无端的偏爱，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他还没有细想，旁边的卓晚舟就忽然把小女儿抱进怀里，

漂亮妈妈的嗓音里染了些许哭腔，

“是爸爸妈妈不好，是我们的错，对不起，没有早一点发现你的存在，无论怎样，你们两个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都是我们的宝贝。”

“......诶？”

小龙崽眨了眨眼，有点愣住了。

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说出真相之后，这两个人类就不再对她好，也不喜欢她的准备了。

毕竟大多数人类，都是恐惧和厌恶着龙族的。绵绵见过的那么多人类中，只有冰塔里的小公主看见自己的时候，不曾露出惊恐惧怕的表情。

可眼前这个女人即便知道了真相，却还是对她说，她和那个人类崽崽一样，都是她的孩子，都是她的宝贝。

“......真的吗？”

小龙崽推开她，望向女人湿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

“可是我是龙哦，红色的，长翅膀的，还有小尾巴的，长大以后会凶凶的...

。”

说着绵绵还伸出爪爪，努力做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

“可怕极了的那种，世界上最强大的恶龙。”

只是绵绵不知道，每次她努力做出一副凶狠模样的时候，都像是炸了毛的小奶猫在哈气，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卓晚舟定定看了她几秒，忽然破涕为笑。就连旁边的沈谬，都忍不住唇角翘起一丝弧度。

“没关系，没关系的宝贝，”

漂亮妈妈摸摸小孩的头，温柔而认真地告诉她

“无论你是哪个绵绵，无论你是人还是龙，或者任何模样，爸爸妈妈永远都是你们两个绵绵的爸爸妈妈。”

卓晚舟第一次主动牵起了前夫的手，然后对小龙崽说，

“作为父母的我们都深深地，爱着你。”

“......”

小龙崽呆呆的望着她，心想那个人类崽崽竟然真的这么大方，还真的把爸爸妈妈都分给自己了。

【既然这样......】

小龙崽暗暗握爪，

那她一定得实现那个人类绵绵的愿望才行！

于是屋子里温情的空气还没散去，小龙崽忽然伸出爪爪摸向漂亮妈妈的肚子，

“好吧，那以后你就是龙崽的妈妈了，不过，你什么时候肚子里能有崽崽呀？”

后半句突如其来的转折，让这对离异夫妻顿时僵住。

卓晚舟瞬间甩开前夫的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似的。

砰！

被前妻甩开的总裁爸爸的手直接撞上桌角，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这样响亮的声音，连沈谬都忍不住望向他，那双素来冷淡的蓝瞳中，隐约透露出一丝丝的同情。

江淮生：“......”

男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在小女儿望过来的前一秒又立刻恢复如常，毕竟，他还要在孩子面前维持老父亲高大的形象。

卓晚舟这时候没有心情再理会前夫，她只是有些不自在地笑着问小孩，

“嗯，绵绵怎么会这么问？”

“因为另外一个绵绵对我许了愿，说想要重新回到你的肚子里。”

小龙崽很认真的记下了那个人类崽崽的愿望，并一字不差的复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