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列斯莞尔,他伸手为琴多戴上了戒指,然后是琴多帮他戴上。
随后,琴多低声说:“现在可以理直气壮地亲吻您了。”他拥抱了西列斯,亲吻他,然后说,“我爱你……这么这么努力和认真地爱着您。”
“我知道。我也爱你。”西列斯说,有些许含糊的笑意揉进了他的话语之中,“……谢谢你。”
琴多像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西列斯要说“谢谢”。不过他的疑惑很快被深入的亲吻打消了。或许他已经忘记了,在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他还常常会因为西列斯礼貌的“谢谢”而生点闷气。
他总觉得西列斯是个太过于礼貌、太过于理智的人,总觉得他需要费点力气才能从西列斯身上扒拉下来一点温柔的情愫。当然了,现在他已经习惯了、明白了西列斯本性中的温柔与体贴。
可更早之前,当他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硬生生闯进了西列斯的生活的时候,恐怕他还得庆幸西列斯是个足够礼貌和友善的人。
对于西列斯来说,琴多的出现显得猝不及防、先惊后喜。他的生活好像彻彻底底被那段短暂的旅途改变了。
当他来到费希尔世界、当他去往无烬之地、当他又返回拉米法城……生活在琴多的出现之前与之后,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模样。
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和琴多说一声“谢谢”。或许很难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琴多的爱?为了琴多的陪伴?为了琴多不辞辛劳的奔波?
或许为了许多许多。他知道琴多只是需要他的爱与温柔,但是对于他来说,他不能仅仅只是将他的爱与温柔交给琴多。
他不能仗着琴多爱他,就不对琴多说谢谢。这是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的体贴之处。
他们亲吻了彼此,然后琴多拥抱着西列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傻乎乎地笑了片刻。
他偶尔亲吻西列斯的唇瓣,偶尔亲吻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偶尔又吻一吻西列斯的手指。每一下都显得轻柔、真诚,充满喜悦与恋慕。
西列斯体贴地放任了他——西列斯·诺埃尔教授的另外一个体贴之处在于,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提醒琴多,等会儿还有一马车的文件等着这个傻笑的家伙。
不出所料的是,大概隔了半个小时,车夫就礼貌地过来敲门了。
琴多恋恋不舍地离开西列斯身边,去开了门;然后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九点了,琴多。”西列斯提醒他说。
琴多默然片刻,然后说:“人活着是为了工作吗?”
“……你恐怕和我故乡的年轻人们很有共同语言。”西列斯说。
琴多突然若有所思地望着西列斯。他问:“我记得,在您的故乡,您只是一位小说家?”
西列斯默然瞧着他,心想,什么叫“只是”?
“不是说我不喜欢您曾经的这个职业,我的意思是……瞧您在费希尔世界却这么忙碌、有这么多份工作。”琴多说,“这么一对比,您不觉得,在您的故乡您只是一位小说家,显得有些浪费吗?”
西列斯:“……”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感觉故乡的生活已经恍然如梦了——直到琴多提起来,他才意识到,他原本的生活居然是没有这么忙碌的。
……好的,毕竟他原来“只是”一位小说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说:“我宁愿我只是一位小说家,整日浪费时间,甚至嫌弃时光消磨得太慢。”
而现在,他却感到时间过得太快,一切都太紧迫。
琴多过来拥抱他,低声说:“我相信您。不管怎么说,您也别太有压力。”
西列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别担心。走吧,我们去三楼。”
“……哦。我得先来整理一下这些文件。”琴多无奈地说,他将那几堆文件大致分了分,然后突然意外地说,“有封来自米德尔顿的信。”
西列斯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说:“之前的事情有结果了?”
“我看看。”
琴多拆开了信封,阅读了起来。他逐渐流露出一些惊异的表情。
隔了片刻,他说:“他们在信里提到了不少事情。”
他抱起文件往楼上走,然后一边跟西列斯提及信中的内容。西列斯帮他分担了一点文件和资料。
琴多说:“首先是关于那些孤岛上失踪的旧神追随者。他们通过德克斯特铁路公司、马车行等等地方的渠道,发现最近米德尔顿出现了一场奇怪的……迁徙。”
“许多人都离开了?”西列斯有些意外地问。
“是的。据说他们前往火车站,或者马车行的时候,都提着不少行李,像是搬家一样。他们最终的目的地都是康斯特公国,从车票、或者一些谈话中可以得知。”
西列斯不由得皱了皱眉,问:“这包括了那些旧神追随者?”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生计或者工作,那么前往康斯特公国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代康斯特大公的种种举动,包括其牵头的枯萎荒原开发计划,以及拉米法城内改造计划,还有肉眼可见的更多发展规划,都让康斯特公国拥有许许多多的就业机会。
在米德尔顿,人们困顿于大海、痴迷于大海。不能说那边并未发展经济,但无论怎么发展,总也绕不开福利瓯海相关的概念。
考虑到“阴影”的存在,这种局面恐怕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改善。
从西列斯过去认识的几个米德尔顿人的情况来说,也的确有不少人想要离开米德尔顿,寻找新的出路。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但是,一场发生在5月23日事件之后的“迁徙”,却终究令人感到一些不安。
“不能确定是否包括那些旧神追随者。”琴多说。
他们已经来到了书房,琴多随手将自己抱着的文件放在桌上,然后露出了一个玩味的表情:“不过,您肯定想象不到,这些乘客名单里,出现了谁的名字。”
“谁?”
“埃比尼泽·康斯特。”琴多没有卖关子,很快就将这个名字说了出来。而这的确让西列斯感到了惊讶。
埃比尼泽·康斯特。十四年前,这位康斯特公国前任大公继承人,因为与旧神追随者扯上了关系,所以被剥夺了继承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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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件事情大概率也发生在十四年前,至少是十多年前。换言之,在近段时间以来,这个人始终没有任何音讯。
……但是,他的名字却突然地出现在从米德尔顿前往康斯特的旅客名单上。
真的就是他们所知的那个埃比尼泽·康斯特吗?
西列斯不由得皱了皱眉,他问:“他的目的地是?”
“普拉亚家族那边综合了各个火车站的信息,他的最终目的地是拉米法城。不过,他如今还没有抵达,应该是还在前往拉米法城的火车上。”琴多说,“他是从堪萨斯转车过来的。”
西列斯静默地听着。
“购票人是个中年男人,暂时没法确认是否真的是这位曾经的大公继承人。但是,他的确使用了这个名字来购票。”
“有调查到这个人的相关信息吗?”
琴多摇了摇头,他说:“他是在金斯莱的火车站购票的,那边的人说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他一共购买了三张火车票,但其他人的名字相当普通和常见,也不排除是他用来混淆视听的假名。”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然后呼出一口气。他说:“令人意外的消息。”
琴多点了点头。
消失了十几年的男人突然又重新出现。奇怪的是,他居然还光明正大地用这个名字来购买车票。
对于不了解十四年前事情的人来说,这个名字不怎么起眼;或许康斯特这个姓氏有点扎眼,但康斯特家族本身也拥有不少分支,这不算太少见。
人们可能好奇一下这个人是否与康斯特公国的统治者家族有关,但不会好奇更多。
但是,对于那些了解十四年前事情的人来说,比如对于西列斯和琴多来说,他们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风雨欲来。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远千里来到康斯特?为什么这些人中间,还正巧有一个埃比尼泽·康斯特?
更关键的是,使用这个名字来购买车票的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真的 就是埃比尼泽吗?
西列斯试图从另外一个角度倒推这些幕后黑手的思维模式。
/> 一个相当关键的问题是,他们会知道普拉亚家族将进行这样的调查吗?
在更早之前,从格雷福斯家族将凯兰最终的生产地点定在洛厄尔街32号的举动来说,他们必定已经关注到了西列斯和琴多。他们很有可能知道普拉亚家族的存在。
他们未必知晓普拉亚家族就是李加迪亚的血裔,但是他们可能会了解这个古老家族的势力范围。
因此,当这个名字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德克斯特铁路公司购票人名单上的时候,西列斯就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这是一次挑衅吗?这是一次宣战吗?
这群旧神追随者特地让这个名字出现。而如果西列斯和琴多无法发现的话,那他们反而会错失先机;但即便他们发现了,那似乎也像是对面故意让他们知道的。
西列斯的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这位埃比尼泽·康斯特,他将在什么时候抵达拉米法城?”西列斯问。
“8月5日。”
西列斯低声笑了一下:“开学的日子。”
琴多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他说:“他故意选择这个日期的吗?”
“或许。”西列斯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比他更熟悉如今的拉米法城。我很好奇他们究竟打算在拉米法城做什么。”
琴多倒是有点困扰地说:“可惜的是,那一天我们得待在拉米法大学,没法去火车站瞧瞧这位的真面目了。”
西列斯琢磨了片刻,便说:“或许可以将这事儿交给那位总说自己无所事事的侦探先生。他知道‘阴影’的存在,这方便得多。”
在西列斯的朋友以及熟人中,侦探乔恩是唯一一位已经了解“阴影”存在的。
因此,在与乔恩对话的时候,西列斯就可以稍微坦诚一点,而不必担心自己随口提及的信息就对友人造成一些精神污染。
想到这里,西列斯便说:“我们该和这位侦探再见一面,等会儿我会写封信。”
除开乔恩之外,西列斯也隐隐产生了一个想法。
如今他在拉米法城中认识的朋友、师长、熟人越来越多。
雨假开始之前,在解决了五月份的事情之后,他借着搬家这件事情请熟人们一同吃了顿饭,当时他就意识到,他认识的人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交际圈、一张隐藏在拉米法城中的无形之网。
在这种情况下,当这些不怀好意的旧神追随者们来到拉米法城的时候,他们应该以一种更为积极主动的姿态来迎接,以及,对抗这群人。
他们需要了解彼此、了解他们可能需要对抗的敌人。
……或许他该做点什么。首先他得询问他的朋友们是否乐意参与进来,其次他得想个办法将所有乐意参与的人组织起来。
如同所有那些秘密组织一样,或许他们也应该拥有一个共同的信物、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联络地点,以此来完成最终的目标。西列斯这么思索着。
琴多也点了点头,他转而说回了普拉亚家族的那封信:“第二件事情是,海图已经在福利瓯海的周边地区开始贩卖了,并且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反响。”
这事儿之前西列斯在梦境中也听加勒特讲起过。
琴多又补充说:“他们之后可能会制作不同版本、规格的海图,针对不同的客群。”
“这是好事。”西列斯评价说。
“的确。”琴多想了片刻,便说,“这大概率可以让我进一步掌握李加迪亚的力量,当人们在海图的指引下踏上旅程的时候。不过,不知道会有什么新的能力。”
西列斯笑了一下,说:“我也有些好奇了。”
“不知道得过上多久。”琴多说,他摇了摇头,说到了最后一件事情,“信里还提到了一件事情,福斯特·朗希。”
西列斯不由得怔了怔。现在听到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阵迟来的叹息。他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便问:“他现在怎么样?”
“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朗希家族恐怕没什么精力来关注他,因为他们的陶瓷生意出了问题,引发了不少的争议。”琴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冰冷,“一些人疯了、死了,或者自相残杀……类似的事情。”
西列斯不禁皱了皱眉。
“普拉亚家族那边之所以写信提到福斯特,是因为……巴兹尔部落突然派人联系了他们,说可以让福斯特·朗希去他们那儿修养。”琴多说。
“……巴兹尔部落?”
又是一个相当令人意外的消息。
巴兹尔部落是位于米德尔顿南部的强大族群,在北面的海的孤岛引起无烬之地探险者的注意的时候,正是这个部落派人守住了孤岛。
但是,似乎也正是这个部落的人,将前往孤岛的、一艘船上的探险者杀死并肢解。这可以说是相当残忍的做法。
因此,尽管西列斯怀疑如今的米德尔顿仍旧留存着阿莫伊斯的信徒,甚至于祂的乐园“亚西兄弟会”,但是巴兹尔部落的立场却始终存疑。
他们似乎是在对抗“阴影”,但似乎又计较着其他什么。
西列斯问:“他们怎么会突然提议这个?”
琴多耸了耸肩,解释说:“他们恐怕是听闻了福斯特出海之后疯掉的事情,于是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据说……他们部落中也有一些人,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西列斯微微眯了眯眼睛,说:“之前那些上岛的人?”
“我怀疑是这样,所以岛上那些人才会杀死探险者。他们或许被‘阴影’污染了,而巴兹尔部落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件事情。”琴多说,“不过,这事儿没有得到巴兹尔部落的确认。”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听着,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尽管这解开了一个谜题,但是并不能给他们现如今的局面带来什么帮助。
巴兹尔部落或许的确是阿莫伊斯的信徒,也或许就是亚西兄弟会的一员。
当初巴兹尔部落之所以派人前往那座孤岛,很有可能就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人死亡,为了阻止旧神追随者的野心,为了拦住那些被财富迷晕了头脑的探险者。
但是,他们的做法毕竟也将那些上岛的人置于危险之中。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冒险。或许巴兹尔部落也的确贪婪地想要得到星之尘。
那些人受到了“阴影”的污染,反倒在整场事件中,造成了死亡人数最多的惨案。保护者反而成了施害者,这阴差阳错的局面令人惋惜。
而现如今,关于米德尔顿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人们将在海图的带领下探索福利瓯海。即便有一部分的迷雾未曾消散,随着时间的过去,随着启示者源源不断使用着仪式,那些迷雾终有消弭之日。
所以,在米德尔顿,许多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如果他们真的能够解决“阴影”的话。
琴多又说:“现在福斯特·朗希、亚尔佩特·弗朗西斯科,以及那两名水手,都被送到了巴兹尔部落那边。他们似乎有什么办法来处理这些人,说不定能完全剔除他们受到的污染。
“……不管怎么说,就当试试看。”
琴多耸了耸肩,对于这事儿并不抱有什么希望。当初西列斯借助骰子的判定,也未能彻底解决这些人受到的污染,所以琴多自然也不对巴兹尔部落抱有什么期待。
“阴影”的污染与旧神的污染似乎不太一样。西列斯不由得想到。
……话说回来,为什么侦探乔恩能够解决自己受到的“阴影”的污染?或许回头可以问问看。他提醒着自己。
“差不多就是这样。”琴多说,他转头看向那些文件,然后嘟哝了一句,“……工作。对了,我们明天是不是要去一趟往日教会?”
“……是的。为了【无名之火】。”西列斯说,“明天下午?上午我得去学会和格伦老师见上一面。”
“都行。那么我明天晚上出发前往绿洲,后天到……大后天才能回来。”琴多算了一下,“……那就已经是周五了。距离开学只剩两天。”
他坐到书桌前,缓慢地叹了一口气。他说:“如果这一次能进一步掌握李加迪亚的力量,那么我希望新的能力会是……当天来回。”
西列斯闷闷地笑了一声。他心想,这事儿可能得指望阿卡玛拉才行,毕竟此时塔乌墓场正在梦境之中,所以通过独木船来回一趟才如此麻烦。
不过……算了,他就不拿这事儿来打击琴多了。
他们没有继续交谈,而是埋头于各自的工作。西列斯首先查看了一下自己新学期的课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