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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 bsp;隔了片刻,伊丽莎白说:“三十多年前,有一个来自金斯莱的水手,从海里捞出了什么东西,然后陷入了疯狂之中。
“当时有人听说了这事儿,就让调查员把那个水手带回贝休恩进行调查。我姐姐当时既然是往日教会的大主教,自然也参与其中。
“所有资料中都没有提及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就像是有人特地将相关的描述毁掉一样。我猜那是我姐姐做的,不过我也没有证据。
“总之,从那些资料来说,我姐姐似乎认为那东西带有一些特殊的含义,因此有必要让其他教区的人也知道此事。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出发了——不是写信,因为写信不够安全。
“但是在她出发之前,另外一批人也出现在了贝休恩。他们说是要追回那东西。而那个时候,我姐姐已经从那名水手中拿到了那东西。
“……我认为,我姐姐是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杀,所以才选择离开贝休恩。”
说到这里,伊丽莎白沉默了下来。
班扬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是,女士,如果约瑟芬主教当时打算将这东西的存在告知其他教区,那么为什么她会销毁这东西在米德尔顿的相关记录?
“并且,康斯特那边也丝毫没有得到任何有关的线索。”
“是的、是的……这也是我的疑惑。”伊丽莎白说,“不过……”
她想说什么,当她望着窗外的贝休恩的时候。但是最后,她只是沉默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说:“或许在最后那一刻,我姐姐改变了心意。”
西列斯若有所思地望着伊丽莎白。结合跑团剧本上对于伊丽莎白的性格描述,西列斯认为,她在这一刻发生了动摇。
不,应该说……她姐姐最终选择沉默的这个行为,影响了她。
他们坐在这里,正讨论着那些站在安缇纳姆与往日教会对立面的人。而那些人与米德尔顿的福利瓯海有关。
因此班扬骑士长希望得到伊丽莎白的帮助。但是,伊丽莎白的态度却是一种委婉但坚定的拒绝。
因为米德尔顿。因为这片海洋。
伊丽莎白·霍西尔似乎正摇摆于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她的信仰,以及她所生活的这片土地。或许她甚至怀疑,当初约瑟芬的沉默,正是因为约瑟芬在包庇那些海洋上的居民。
在这一点上,西列斯与伊丽莎白的想法并不一致。他不认为那些孤岛上的旧神追随者与普通的米德尔顿人一样。但是,这样的差异也并不影响伊丽莎白此刻的沉默。
她是因为这大海而沉默,为这海洋,她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违背了她所信仰的神明,即便她自己还未能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一直进行这样的选择,那么她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
无论如何,对某位神明的信仰就可以代表一个人的全部生命吗?事情似乎从来都不是这样。
死亡的信徒也曾走上不同的道路,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暴欲与禁欲的信徒走上了与曾经截然对立的路途;谎言与商业的信徒在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阴谋之下选择了联合。
这世界上人们的面孔影影绰绰。闪动的光与影都让他们的面孔仿佛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西列斯不得不想到了跑团剧本中,伊丽莎白·霍西尔的三种结局。叛离往日教会、成为异端,又或者,仍旧信仰安缇纳姆。
他谨慎地想,他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插手吗?他这是在插手伊丽莎白的人生吗?
他应该这么做吗?
不,应该说,他此刻的立场应当是什么?关于,这深海孤岛之上徘徊着的“阴影”。关于,安缇纳姆和骰子希望他去做的事情。
……他又该做出一种什么样的选择?
“如果真有所谓的‘命运’,那么,我宁愿您来持有。”曾经琴多的话在他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他想,他对琴多隐藏的含义心知肚明。
于是他轻轻闭了闭眼。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伊丽莎白女士,”西列斯突然开口说,“我想,关于那名水手的故事,以及福利瓯海,我也有一些信息需要分享出来。”
他们的目光都诧异地望了过来。
其中班扬最为诧异,伊丽莎白的诧异中多少带着点好奇,而切斯特医生的诧异……呃,诧异中带着一点了然。
/> 西列斯只是顿了顿,然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听闻那名水手的故事——从火车上偶遇商人安布罗斯,到夜半听见加勒特·吉尔古德的呼救声。
“吉尔古德……”伊丽莎白喃喃说,“是的,就是这个姓氏。他的父亲,伊诺克·吉尔古德,就是那名水手!是的,就是他!”
说到最后,伊丽莎白也激动了起来。
西列斯稍微顿了顿,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突然意识到,在米德尔顿,往日教会并不拥有如同在康斯特那样的权势与地位。
因此,即便伊诺克·吉尔古德间接造成了约瑟芬·霍西尔的失踪,但是在那之后,往日教会也无法调查更多关于伊诺克的事情,不然的话,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加勒特·吉尔古德的存在。
这种巨大的差异,或许也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刚才伊丽莎白与班扬的小小对峙。他们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的处境,甚至无法想象。
班扬无法想象米德尔顿的往日教会的弱小无力,伊丽莎白无法想象康斯特的往日教会的强大昌盛。当然,他们也拥有各自不同的困境。
家大业大的康斯特往日教会需要应付更多的敌人;而米德尔顿往日教会则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某些事情上的无能为力。
这种想法在西列斯的心中一闪而逝,很快他继续提及了福利瓯海的事情。
从帝国纪时候李加迪亚的信徒的游记,到不久之前围炉夜话中人们提及的故事,到福利瓯海上水手们之间的传言,到西列斯亲自目睹风暴中深海孤岛上人们的献祭……
当然,他没有提及“阴影”,因为他认为“阴影”有关的话题很有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禁忌,是隐藏在众多谜团背后的更大的谜题。
西列斯的讲述显得有些漫长,为了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的话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寂。
隔了片刻,班扬若有所思地说:“所以,福利瓯海深处的孤岛之上,存在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旧神追随者,他们向旧神献祭,希望得到回应,或者说,复活旧神?”
“或许。”西列斯选择了一个更为谨慎的回答。
伊丽莎白站在那儿,同样慢慢皱起了眉。她低声说:“这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是的,女士,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班扬说。
“但是,骑士长!”伊丽莎白突然用一种十分严厉的语气说,“您不了解米德尔顿的情况!”
班扬没有因此而动怒,他只是说:“那么,伊丽莎白主教,我们需要您来为我们解释一下,米德尔顿的情况究竟是什么样的。”
伊丽莎白望着班扬,目光中突然闪过了更多的无奈与近乎悲哀的神情。她默然不语。
“……抱歉。”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我恐怕得打断一下。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女士,您的意思是,我们想要调查海洋,而由于米德尔顿根深蒂固的海洋信仰,所以我们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情。
“甚至,如果我们真的要强硬地这么做的话,还会遭来米德尔顿人的敌意……是这样吗?”
伊丽莎白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她只是克制地点了点头。
西列斯又说:“而骑士长,您的意思是,深海中正有不怀好意的旧神追随者活跃着,他们会为这个世界带来危险,所以,我们不得不做点什么。
“甚至于,他们已经造成了一些危害,从三十多年前开始。因此,我们尽早进行一些行动,就能够尽可能地消除不确定因素。”
班扬同样点了点头。
于是西列斯说:“两位的想法其实是一致的,只是在手段上有所分歧。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更平静地谈谈。”
切斯特也在一旁补充说:“的确如此。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相违背的。”
他的话彻底让伊丽莎白冷静下来。
西列斯的目光望着这位女士。他想,这样强烈的、激动的反应,似乎意味着,伊丽莎白过去曾经也想要调查海洋,但是却失败了,甚至于被米德尔顿人指责。
……因为约瑟芬·霍西尔的失踪?确实有这个可能性。
当时约瑟芬失踪,而一些后续资料证明,她的失踪很有可能与海洋中的某些东西有关。在这种情况下,伊丽莎白自然会想要调查福利瓯海。
但是,她的这种想法很有可能碰了壁。这隔阂与反对的力量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在此之前,康斯 特教区完全不知道米德尔顿这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毕竟,按照伊丽莎白的说法,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很有可能涉及到深海中的旧神追随者。她真的对此完全不知情吗?
像加勒特·吉尔古德这样常年出海的船长,他就非常清楚,福利瓯海的孤岛之上,存在着一些不好打交道的住民。这些住民拥有一些奇特的信仰。
即便如此,即便约瑟芬在失踪之前,曾经流露出将这些相关信息告知其他教区的想法,但是伊丽莎白依旧在那之后保持了沉默,直到此刻。
除却她自己的立场与观念之外,是否还有某种外力强迫她保持沉默?
……而她也的确选择了一种更为懦弱的做法吗?
西列斯的目光望着这位异国的女主教。而后者的目光则深深地望着切斯特。
而班扬也冷静了下来。他说:“伊丽莎白主教,我明白了您的意思。不过我有一点不太明白……按照您的意思,米德尔顿人崇拜海洋,因此会阻碍我们的调查。
“但是,我们想要调查的是那群旧神追随者,而不是他们所信仰的海洋……”
“那或许就是他们所信仰的海洋。”伊丽莎白的语气几乎显得冰冷。
班扬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伊丽莎白再一次望向了窗外。米德尔顿的贝休恩。她的目光带着一种奇特的、怪异的茫然。
隔了片刻,她说:“你们是否感到,贝休恩是一个比金斯莱更为热情、友善的地方。这个国度的首都,仿佛没那么排外……是吗?”
她低声笑了一下,不知道基于怎样的情绪。
其他人都保持着沉默。
最后,伊丽莎白摇了摇头。她说:“骑士长,我想,您至少不要着急。先观察一下贝休恩的情况。这地方远比你们想象中复杂得多。
“而你们还是异乡人。外来者会在这里受到更多的冷漠与孤立。在贝休恩待几天你们就能感受到了。事实上,我甚至都想搬家了——在听闻我有个侄子在拉米法城的时候。
“我宁愿离吾神更近,而不是留在我的家乡,与这个地方的信仰、风俗、习性格格不入。”
说着,她缓慢叹了一口气。
班扬怔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仍旧有点困惑于伊丽莎白之前的那句话。但是伊丽莎白显然不想说更多了。
她转而和切斯特聊了起来,说了些家常话。切斯特有点惊讶,因为刚刚伊丽莎白说自己想要离开米德尔顿的事情,但是他也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情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和伊丽莎白对话。
西列斯旁观着这一切,然后想,看起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恐怕许多年前,伊丽莎白就已经受到过一些微妙的敌视。
信仰与家乡。伊丽莎白的灵魂仿佛割裂成了两半。她没有十分明确的自我认知,因为她的认知一半是十分虔诚的安缇纳姆信徒,一半是米德尔顿信仰海洋的居民。她与这地方格格不入。
……在跑团的角色卡设定中,伊丽莎白就是这样的情况,她的体质很高、灵性偏高,但她的意志却略低,至少不如其他的角色卡,当然比小丑的意志要高一些。
平常时候,她是个正常人,虔诚地信仰安缇纳姆,在贝休恩普普通通地生活着;但是,如果她真的直面旧神,或者遭到精神污染,那么她恐怕会立刻陷入疯狂,然后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一样。
应该说,过去这么多年里,她正是因为成为了往日教会的大主教,让自己生活在一个整体安全的环境之中,所以才可以一直保持清醒。
自我的问题正对应了她在跑团剧本中的三种结局。
……西列斯突然意识到,约瑟芬·霍西尔在失踪之前特地提前决定让伊丽莎白成为大主教,是否也拥有这种“保护妹妹”的考量?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考虑到那位约瑟芬女士传闻中的冷静与强大。
不管怎么说想,西列斯希望,当伊丽莎白与切斯特重逢,这位主教女士可以因为亲人的意外出现而重新坚定自我的认知。
不久,伊丽莎白露出了些许的疲惫神态,于是他们三人也就向她告别。
伊丽莎白专门对切斯特说,希望他在离开贝休恩之前再来单独找她,起码一起吃顿饭。切斯特连连点头答应。
尽管伊丽莎白的出现出乎切斯特的意料,但是他与这位长辈的相处意外不错。这也让他有了一种找到家人的感触。
而西列斯与班扬的情绪就复杂得多。
在回到旅馆之后,时间才刚刚九点半。切斯特独自回了房间,而班扬私下里请西列斯去他房间谈谈。他们谈及了刚刚的话题。
“您认为,”班扬虚心请教说,“伊丽莎白主教的说法是否有些夸大其词?”
看起来,班扬骑士长仍旧有些怀疑伊丽莎白的说法。班扬自身的心理学属性也很高,他恐怕是瞧出来伊丽莎白有所隐瞒。
西列斯斟酌了一下,最后说:“我认为我们不用那么着急。不管怎么说,主教女士肯定比我们更加了解米德尔顿。
“福利瓯海是米德尔顿的内海,那就是米德尔顿的领土。我们不能太过于激进,毕竟米德尔顿对于我们来说是陌生的。”
班扬点了点头,同意了这种说法,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当我听到您掌握的那些信息的时候,我感到那种危险如影随形。那十分令人焦虑。”
西列斯也这么认为,特别是班扬无意中使用了“如影随形”这个词语……说真的,这词语令他也觉得有点焦虑。
他顿了顿,思索片刻,便说:“我们还是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至少现在,我们可以听从主教女士的说法,先去了解贝休恩这座城市。”
“我明白了。”班扬说。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问:“教授,您觉得刚刚伊丽莎白主教所说的,米德尔顿居民信仰的海洋等同于那群旧神追随者,是否意味着,旧神追随者实际上掌握着这个国家?”
西列斯摇了摇头,他说:“我认为,是因为米德尔顿居民的信仰偏向于自然崇拜。所以,不管海洋意味着残酷的风暴,还是捕鱼的丰收,还是血腥的祭祀,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事情。
“所以,他们或许会在一定程度上,认为旧神追随者也是他们的一份子,认为那也是海洋的一部分,认为我们的调查是冒犯海洋的行为。”
班扬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而西列斯则想到了围炉夜话中,那个因为围观了孤岛住民的献祭而惊恐到直接逃离米德尔顿的渔民。他十分怀疑,伊丽莎白的说法不能适用于米德尔顿的每一个人。
因此西列斯也补充说:“但是,信仰对于每个人的意义也是不一样的。”
“确实是这样。”班扬低声说。
西列斯则心想,昨天晚上他去过深海梦境,所以他得等到明天晚上,才能够进入深海梦境,寻找加勒特·吉尔古德的梦境。希望他能够找到。
时间不早了,他便与班扬一起出门,打算下楼吃午餐。正好贝拉教授回来。她显然已经与贝休恩大学那边商量好之后的行程。
她的身边跟了好几位年轻人,以及一位来自贝休恩大学的教授,看起来像是这一次学者访问活动的对接人。
贝拉教授向他们说了之后的行程:“下午我们就将去贝休恩大学游览一番,明天我们会在贝休恩城内进行游览和观赏,会前往博物馆和一些风景名胜。
“后天是周二,会是在贝休恩大学游学的一天。现在贝休恩大学并没有在放假,所以我们正好可以与贝休恩大学的教授和学生们进行交流。
“周三也大体如此。因为语言问题,我们的交流进度会比较缓慢,另外也需要参考那边教授和学生的时间安排。总而言之,周一和周二已经确定了具体的行程,周三还需要灵活安排。
“周四,也就是3月11日,我们就将离开贝休恩,返回拉米法。希望各位都能好好珍惜这一次的学者访问活动。
“另外,这边是来自贝休恩大学的陪同向导,他们派来了四位向导,都是会康斯特语言的,所以各位不必担心语言问题。
“呃,那就请各位向导与各自负责的教授沟通一下,我们吃过饭就将前往贝休恩大学了。”
不久,西列斯的面前就走过来一位年轻人,他看起来还是一位学生,态度颇为紧张地自我介绍说:“教授,你好。我是福斯特·朗希,是贝休恩大学哲学专业的学生。”
西列斯同样礼貌地自我介绍说:“我是西列斯·诺埃尔,拉米法大学文学史教授。”
这么说的同时,他思索着为什么自己会对“朗希”这个姓氏感到耳熟。
在吃饭的时候,他突然想了起来。
弗兰克·朗希。海民的画家。那位专门描绘大海、风暴、渔民的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