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早去也早回(1 / 2)

在西列斯闭上眼睛之后, 琴多扶住了他。与此同时,琴多望向了玛丽,目光阴沉沉地用手势示意:闭上眼睛。

玛丽并不意外。与琴多·普拉亚这名探险者强大实力相匹配的,就是他古怪、傲慢的性格与癖性。通常在他动手之前, 琴多都会示意其他的探险者闭上眼睛。

当然, 如果对方没闭上, 那么琴多也不会在意——不过, 他那些“奇怪”的能力也是经由这些目睹他的能力、并且此后变得疯疯癫癫的探险者们传播出去的。

玛丽并不希望自己变成那种疯癫的模样, 况且,她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招惹琴多。

于是, 她闭上了眼睛。

琴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单手打开怀中一直拿着的那本册子, 随便地翻到了其中一页。那看起来像是一本游记, 因为其中除了文字,还有一些简单的绘画。

不过, 那些文字都缺失了不少, 就好像刻意被人涂抹掉一样。

琴多望了望西列斯, 然后才继续自己的动作。那本游记漂浮在空中, 琴多的手指随意地在纸张上滑动着,然后突然停下来。

他“捏”住了游记上一个字眼儿,将其从纸上“拎”起来。那是“驱”字。

前后完整的字句大概是一个游牧部落需要时常在临时定居点驱赶野兽。不过琴多只是将其中一个字拎了起来。

当他将这个字拿走的时候,其前后的字句变得略微有些黯淡,如同墨水不够的时候写出来的字。不过琴多面不改色, 并没有在意此事。

他随手把那个字往上一甩, 随后, 一团灰白色的雾气猛地膨胀开来, 遮住了他们的上空, 也挡住了那覆盖下来的阴影。

这场面僵持片刻之后,突然地,仿佛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随后,拨云见日。一切凝滞的、僵硬的氛围都消失了。

“解决了。”琴多随手把那本册子收回口袋里,然后说。

玛丽首先睁开眼睛,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抬头了吗?”

“可以。”琴多说。

玛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随后,西列斯才猛地睁开眼睛。他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突然停了停,然后怔怔地说:“下雪了。”

天空飘起了细密的白雪,落在西列斯的脸颊与肩膀上。他原本就显得苍白的皮肤更加变得冰冷。琴多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又拍了拍他肩膀上。

西列斯这才缓过神来,他低声说:“没事。”他最后看了不远处的迷雾一眼,然后说,“我们先回黑尔斯之家吧。”

折腾这一通,当他们回到黑尔斯之家的营蓬的时候,时间已经五点多了。

他们又饥又渴,回了一趟矮房子将羽马安置好,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营蓬吃饭。阿尔瓦和切斯特并不在矮房子里,西列斯怀疑他们是去找了旅馆老板娘奥德丽,或者是去营蓬那边吃晚餐。

不过当他们抵达营蓬一楼的中央空地的时候,西列斯才震惊地意识到,他的想象力有时候还是不够丰富。

……阿尔瓦和切斯特居然在马戏团帐篷边上和其他探险者打牌!

他们玩的显然是命运纸牌,并且是西列斯所提议的卡牌对战模式。那场面热闹极了,阿尔瓦和切斯特轮流当荷官和玩家,其他的探险者则排队,两两组合参与他们的牌局。

有的时候对战速度极快,于是下一批的两名探险者便急切地催促前两名玩家快点离开,前两名玩家便只好依依不舍地在其他探险者的逼视之下离开牌桌,重新排队。

有的时候对战速度极慢,但是探险者们反倒不急,而是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围观,并且还会出一些馊主意,让牌局中的玩家烦不胜烦。

队伍排得极长,起码有几十名探险者正在排队,并且翘首以待。

他们的目光中带着一种不怎么符合无烬之地气氛的意味,那像是欢乐、期待与其乐融融。一些已经玩过一轮牌局的探险者们甚至彼此探讨着牌面的搭配与玩法套路。

突然地,有人冲着阿尔瓦和切斯特那边高喊:“先生们,我们能自己制作这种纸牌吗!”

这个年代其实没什么版权的说法,不过那些命运纸牌显然十分漂亮昂贵,所以探险者们还是决定先问问拿出纸牌的人。

阿尔瓦显然玩上了头,面色通红,目光激动。他对命运纸牌的突然盛行也感到猝不及防,支支吾吾地愣了片刻,然后就痛快地说:“当然可以!你们好好玩!”

周围传来一片欢呼声,许多探险者排队排得不耐烦了,本来有点火气,但现在这种火气已经彻底消失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商量着怎么制作新的纸牌。

“不需要美观,只要纸片和文字就可以了!”

“得用硬卡纸!不然一会儿就坏了!”

“我去找找,这附近肯定有!”

没过多久,探险者们就凑齐了新的两副纸牌所需要的硬卡纸,还找来了一位会写字的酒馆老板帮他们在纸牌上写好牌面。

那位酒馆老板一边写,一边饶有兴致地听探险者们讲解着游戏规则,不时露出恍然大悟和兴致盎然的表情,看起来对这个玩法十分感兴趣。

果不其然,在两副纸牌都制作完成之后,这名酒馆老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其中一个牌局的玩家。

整个营蓬的一楼中央空地,现在就成了热热闹闹、充满了人们欢呼雀跃的……棋牌室。

西列斯:“……”

他与琴多、玛丽三人已经去吃过了晚餐,然后回到这里的时候,瞧见这样热闹的场景,不由得面面相觑。

玛丽对这牌局也十分感兴趣,跟他们讲了一声之后便去排队了。

更多的纸牌还在制作过程中,人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

西列斯听见,他们将这种纸牌玩法称为“诺埃尔的纸牌对战”,简称诺埃尔纸牌。看起来,是阿尔瓦和切斯特在讲解规则的时候,把创意来自于“诺埃尔教授”这事儿说出去了。

……西列斯略微愧疚地想,他似乎把一些不太好的风气带到了这个世界中。

琴多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说:“看起来……阿尔瓦的说法还真有可能成真?您提出的纸牌玩法会在这个世界上流行起来。”

恰在此时,阿尔瓦和切斯特那边的牌局正好结束。阿尔瓦和切斯特喊着饿死了,便收拾好纸牌暂且退场了。与他们一起的探险者便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其他的新牌局。

切斯特瞧见了站在角落的西列斯与琴多,便与阿尔瓦一同走了过来。

阿尔瓦神气活现地说:“怎么样,教授?我说的话没错吧!这玩法肯定能流行起来!之后就是大规模生产纸牌,将玩法推广到全世界了……”

说着,他就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

西列斯心知肚明,这所谓的“诺埃尔纸牌”,也不过是这54张纸牌的其中之一个玩法罢了。往后,会有更加简洁亦或是更加复杂的玩法出现,人们也会按照地区的不同逐渐拥有各自的倾向。

……但不管如何,那令西列斯感到一阵亲切。

切斯特笑着拍了拍阿尔瓦的肩膀,随后又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会与其他探险者玩牌。

在午休结束之后,切斯特和阿尔瓦便来到了营蓬。因为马戏团团长的死,所以马戏团自然也暂停营业了。整个营蓬如死亡一般寂静,充满了一种即将爆炸一般的、濒临疯狂边缘的感觉。

他们几乎就要目睹一场冲突。几名探险者想要离开,另外几名探险者刚刚进来。两方不知为什么就和彼此僵持住了。

切斯特和阿尔瓦就身在其中。

听到这里的时候,西列斯也不禁为他们捏一把汗。

切斯特这个时候指了指阿尔瓦,无奈地说:“我当时想着我们恐怕来不及逃走了,但是阿尔瓦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了命运纸牌,问那些探险者要不要来玩牌。

“……真够不可思议的,当时我和那群探险者一起傻住了,而阿尔瓦居然还能谈笑自若。”

“……不不不,医生,我那也是吓傻了!”阿尔瓦连忙说,“我是想着实在没什么办法了,摸到口袋里的纸牌,这才想到或许可以试试让他们 在牌局上定胜负。”

切斯特笑着点点头:“是的。两批人,两边各自出一个,再加上我和阿尔瓦,这就是最开始牌局的对战。随后越来越多探险者围过来,这才是你们看到的场面。”

西列斯明白地点头,又问:“阿尔瓦,你怎么会把纸牌带在身上?”

“因为您之前拿出来的那张打样纸牌吓到我了!”阿尔瓦说,“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打样的纸牌居然会出现在无烬之地。

“所以,等我睡完午觉起来,我就决定把这副纸牌带在身上——万一被偷了可怎么办!还是带在身上更放心一些。”

西列斯心想,那恐怕放在矮房子那边更安全一点。

不过他能理解阿尔瓦的那种心态。贵重物品还是贴身存放更加放心。

……而这居然阴差阳错让人们玩起了纸牌,这也算是一桩妙事。以西列斯对目前黑尔斯之家的局面的分析,他认为探险者们沉浸在玩牌的快乐之中,也未必不是好事。

或许那能让许多冲突与争斗消融于无形。或许这种想法也只是西列斯过于乐观。

说完了纸牌的事情,阿尔瓦便喊着要去吃饭。

切斯特更为沉稳一些,便轻声问:“你们调查的事情怎么样?”

西列斯与琴多对视了一眼,然后他说:“有了一些结果,不过……也需要更多的证据。”

切斯特明白地点头,说:“那等会儿再说吧。”

他便与阿尔瓦先去吃饭了。

西列斯找了找玛丽,发现玛丽女士已经与其他探险者玩上了牌,看起来颇为上头的样子。西列斯与琴多便与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先回了矮房子那边。

营蓬的嘈杂热闹彻底与他们隔绝。下了雪的枯萎荒原更有一种冷寂的感觉。枯绿的大地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仿佛冻结,仿佛纯净。

回到矮房子之后,西列斯不禁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您累了吗?”琴多问。

西列斯说:“不觉得今天十分忙碌吗?”

“的确如此。”琴多说,“不过与您在一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感到愉快。”

西列斯古怪地瞧了他一眼,然后说:“你突然变得肉麻了,琴多。”

琴多低声笑了一下:“我得时时刻刻让您感到我的真心才可以。”

西列斯摇了摇头,说:“随你。我先去洗澡。”

“……其实您很乐意吧!”琴多说,“不承认也没什么关系,总之我已经这么决定了。”

西列斯默然望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带上毛巾和换洗衣物就去了盥洗室。热水洗去了他的疲惫和寒意,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他整理着思路。

琴多去了另外一间盥洗室洗澡。等他出来,他便看见西列斯坐在卧室的床上,心不在焉地擦着头发,一边垂眸思索着什么。

琴多甩了甩自己湿淋淋的头发,然后大步朝西列斯走过去。他说:“您又不多穿点衣服。”

西列斯回过神,然后说:“我觉得我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

琴多看起来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把一件外套披到西列斯的身上。他问:“什么?”他自己也擦着头发,但是更加专注地望着西列斯。

他瞧见一滴水珠,从西列斯的发梢掉落下来,就落在西列斯的脖颈,然后渐渐滑落至锁骨,最后消失在领口。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然后清清嗓子,默默坐直了。

西列斯完全没在意琴多的反应,倒不如说,他是没注意。

他只是自顾自说:“莉拉找到工人,和工人们开始失踪,这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点,似乎一直有一些模糊。”

琴多茫然片刻,才想起来莉拉是谁。

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莉拉先找到那些工人,然后那些工人才开始失踪……等等。”他突然反应了过来。

西列斯说:“是的,就是这样。如果工人们失踪了,那么莉拉肯定找不到他们,甚至于不敢找他们。所以是莉拉先找到这些工人。这是一个本能的推理过程,我们都默认了这一点。”

“是的。”琴多点了点头,“然后?”

“然后……”西列斯说,“然后莉拉也变成了雕像。这是最不可思议的一点。”

“的确如此。工人们与胡德多卡原本就没什么关系,只是与星之尘矿脉有关。而那也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说着,琴多突然明白了西列斯的意思,不由得停顿下来,望着西列斯。

“继续擦你的头发,还没干。”西列斯说。

“哦……哦。”琴多干巴巴地回答,然后继续擦拭着自己微长的头发。他灰白色的头发带着点自然卷,长度垂至肩膀,以这个时代普通男人的标准来评价的话,肯定是偏长了。

不过,堪萨斯的男人们似乎都是长发,所以琴多的头发反而还显得比较短了。

西列斯的思绪在“辫子”这个问题上转了一下,因为那位神秘的,指出“天上有宫殿漂浮着”的堪萨斯探险者。

随后,他继续说:“工人们与胡德多卡的关联已经如此薄弱,莉拉又因为工人的缘故变成雕像……这显得十分不可思议。

“那么,会不会是我们倒置了因果?

“如果顺序错了,如果并非是工人们造成了莉拉的死,而是莉拉造成了工人们的死,那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不是工人们一年前在星之尘矿脉的遭遇,间接造成了莉拉的死——那未免也太“间接”了,间接到让人怀疑这“星之尘的诅咒”果真如此严重吗?那为什么工人们一年之前没有死去?

而是……

莉拉。约瑟与莉拉。

这两个人几年之前神秘出现在比德尔城,疯疯癫癫、为人们所排斥。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比德尔城。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招惹了什么。

另外一个令西列斯始终有些在意的问题就是,当他们在比德尔城的跳蚤市场头一回碰见约瑟的时候,约瑟的脸上满是紧张、惶恐与不安。

人们当时说他是正在找失踪的莉拉,以及杀死莉拉的凶手。但是,那副表情却与他正在做的事情格格不入。他不应该更加伤心一点吗?不应该更加愤怒一点吗?

那副表情就仿佛预示着——大祸临头。

因为他知道莉拉为什么会失踪,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所以他才会那么惊慌失措。

那些他们曾经逃开的东西,又一次追了上来。

西列斯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然后将自己思考的结果跟琴多分享了。

“逻辑上合理。”琴多说,“但是,幕后黑手是怎么知道莉拉的存在的?”

“有些旧神追随者知道星之尘的本质。”西列斯说,“嗯……我怀疑我们正在调查的这批人,他们必定知道。”

琴多同意地点点头。

西列斯便说:“那么,他们很有可能一直在关注着这些挖掘星之尘的商人与工人,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择人而噬。

/> “他们可能想要立刻报复,但是他们正在进行一个‘大计划’。去年这个时候,以及更早一点的时间,他们很有可能正在筹划利用贴米亚法信徒的事情。

“所以,他们将报复的行动推迟了一点,不想引起更多大人物的关注。不过,我实际上怀疑,那个矿脉去年夏天出现的坍塌事件,就是那群人做的。”

“这很有可能。”琴多低声说,“瞧瞧他们刚刚对我们做了什么。要不是您的敏锐……我们恐怕就要败给他们的疯狂了。”

西列斯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推测的一个前提。那些旧神追随者实际上已经十分疯狂了,只是因为他们正忙于别的事情,所以才显得格外容忍。

即便如此,在西列斯和琴多走出矿脉之后,他们也还是决定利用“贝兰神庙”来杀死西列斯他们。

或许就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西列斯正在追查工人的事情。而那与莉拉有关,那很有可能暴露出他们的企图,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决定痛下杀手。

&nbs p;西列斯便说:“所以,他们应该一直监控着那群工人。即便现在不报复,以后也会报复,所以必须得持续关注——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于是……他们发现了莉拉。然后他们就毫不犹豫地下手了。或许正因为要下手,所以才同时也杀死了工人们。”

琴多若有所思地说:“您认为约瑟和莉拉恐惧的就是这些旧神追随者?”

西列斯说:“我认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出自己的推测,“我认为,约瑟和莉拉原本也是旧神追随者,但是他们最终叛逃了。”

琴多低低地惊呼一声,他饶有兴致地问:“您怎么会这么想?”

旧神追随者中的叛逃者。这也并非不存在。西列斯想。往日教会中的那位调查员多米尼克就是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