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鸡同鸭讲(2 / 2)

“那是发生在无烬之地的事情?”西列斯不动声色地试探着。

班扬犹豫了一下,最后说:“不,其实不是。”他说,“我们怀疑这位菲茨罗伊医生,与米德尔顿……一个遥远的国家,产生了联系。”

西列斯惊讶地听到这个说法。

他以为往日教会在调查七年之前,切斯特医生跟随考古队去往无烬之地,寻找阿方索发现的那个遗迹的事情……结果并不是?

所以切斯特医生还有别的秘密?

“恐怕这位医生自己都不清楚吧。”班扬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母亲是来自遥远异国的旅者,并且在异乡诞下了这个血脉传承的后代。”

西列斯:“……”

他突然开始怀疑,他真的了解这个跑团剧本中的几个角色吗?

商人兰米尔莫名其妙参与了星之尘和格雷森的生意;切斯特医生的身世与过去突然笼罩上无数谜团;小丑所在的马戏团诡异地踏上了不正当的谋生途径……

赫尔曼·格罗夫呢?班扬骑士长呢?流浪汉伯恩呢?还有那两个他迄今为止都没有接触到的角色,这些人,是否也隐藏着各自的秘密呢?

西列斯深深地望了望面前容貌俊朗的班扬骑士长,最后说:“或许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他想,这个世界远远不只是跑团剧本那么简单。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拥有无数剧本之外的谜团与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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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列斯去班扬所说的房间里试了试靴子,确认合脚,这才与班扬道谢,然后离开了往日教会。

走出往日教会的时候,西列斯注意到天空再一次落下了密集的雨点。阴沉沉的天色让西列斯的心上也蒙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他撑起伞,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他便干脆沿着林荫道一路前进,穿过阿瑟顿中央广场,一路走到了豪斯维尔街18号,上了三楼,点了自己一贯喜爱的那个套餐作为午餐。

豪斯维尔街18号的三楼一如既往地安静。窗外的雨声始终不停,西列斯偶尔会望向阿瑟顿广场上的人们。

这个时候,他想到曾经在阿瑟顿广场边缘作画的那名画家。

为什么会想到他?或许是因为,此刻天色阴沉,风雨欲来,就如同那名画家画稿之上,那阴沉灰暗、乌云密布的天空。

世界正处于风暴之中。风暴从未停歇。

吃过饭,西列斯便去了52号房间。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思索着未来一段时间的计划。

周日小说家聚会、周一拜访卡尔弗利教授,周二没什么事,但是周三就是神诞日庆典。这么算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他周四就可以离开拉米法城了。

正好这一次的聚会上和同伴们说一声。

他得抽空收拾行李……对了,米尔福德街13号,阿方索的房间里还有着一叠书,他得抽个时间搬过来。或许明天上午?

既然要去西城,那么或许可以去欧内斯廷酒馆附近找找吉米。他是西城的孩子,理应比西列斯更加了解,在地下黑市开什么店铺更为合适。

西列斯从包里抽出纸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之后几天的安排,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周四要离开的话,那他恐怕这两天就得去购买火车票了。

拉米法城是没有直接抵达无烬之地的火车的,他得去康斯特公国边缘的城市换乘,或许朱尔斯的家乡,边境城市马尔茨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拉米法城的火车站就在西郊,明天上午他前往西城,可以顺便去一趟火车站购买车票。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些琐事需要处理——更换眼镜片、购买送给母亲的礼物、抽个时间写信给格伦菲尔,告知冬假去往无烬之地的计划。

他还得指望神诞日庆典的时候不要出什么事,免得自己计划推迟。

西列斯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过了十二点,他的朋友们就陆续到来了。

最后到的是安吉拉,一进门,安吉拉就说:“中午好!我正想和你们分享一件事情。”

她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不安,显得十分复杂。

西列斯想到昨天俱乐部活动上米莉森特的事情,便抬眸望向了安吉拉。安吉拉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望向埃里克:“埃里克,你是一位父亲。”

埃里克有些茫然地点头。

“一位有女儿的父亲。”安吉拉说。

埃里克又一次茫然地点头。

于是安吉拉说:“您觉得,一位有女儿的父亲,会因为女儿做了什么不顺从他意思的事情,就打她巴掌吗?!这事儿可把我气坏了!”

“什么?”埃里克愕然地说,“什么样的父亲会做这种事!”

“我也不明白!”安吉拉气愤地说,那气愤中带着一种惊惧的意思,“我真搞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大……”

西列斯已经从她的说法中听出了端倪,便问:“是奥斯汀小姐的事情?”

“是的。”安吉拉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深呼吸,组织着语言。

富勒夫人和达雷尔也好奇地听着。

安吉拉大致回顾了一下米莉森特家的事情,也就是一名商人赠送了一幅来自无烬之地的画像,然后米莉森特的父亲就开始变得暴躁贪食,并且不让任何人来处理此事。

“昨天教授您跟我说了那个主意之后,我就立刻带着米莉和西娅来到了历史学会,向一位靠得住的长老求助。”安吉拉说,“那位长老也十分在意此事,当晚便拜访了米莉家。

“我和西娅一同跟了过去。一开始谈话还十分顺利,米莉的父亲也挺乐意和我们分享他与那幅画像的事情。我们这才知道,他已经很长时间整夜整夜坐在那幅画像前,静静地凝视着人像的眼睛……”

听到这里,埃里克忍不住说:“这是非常危险的举动。”

在第二走廊学习、历练了一段时间之后,埃里克深知“失控的时轨”的危险性,尤其是这种拥有人类形象的时轨,以及人类的眼睛。

曾经因为无意中与那座女人的头部雕像的眼睛对视上的西列斯,在一旁也不禁点了点头。

这类时轨的眼睛总是给人一种近乎诡异的诱惑力。

“我也知道,我们都感到这种举动十分危险。”安吉拉带着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可是,‘精神失活’的人自己却意识到不到这个问题。”

埃里克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他说,“第二走廊总能碰上这种事情。人们疯而不自知。”

场面稍微凝滞了片刻。

随后安吉拉继续说,但是语气已经冷静了不少,她说:“那名长老说想要去看看那幅画,但是米莉的父亲却立刻警惕起来,拒绝了这件事情。

“长老还在坚持。在那之后,米莉的父亲就彻底被激怒了,他辱骂着我们,并且打了米莉一巴掌,然后就将自己锁进了书房里面。

“米莉和她的母亲都在哭,我和西娅只能安慰她们。长老也不知道怎么是好,在书房外面和米莉的父亲交谈了许久,最后还是不敢动粗,只能离开了。

“昨天晚上我就住在了米莉家。直到今天上午离开的时候,米莉的父亲都没有离开书房。我感到……十分不安。”

她的声音渐弱,最后停下了。

其余人都皱起了眉,感到这事儿十分棘手。

富勒夫人带着一点斟酌的语气:“奥斯汀……是奥斯汀侯爵?”

安吉拉点了点头。

富勒夫人摇了摇头:“那位可是……”

她没继续说,但是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这件事情把富勒夫人也难倒了。那似乎是一位实权派的贵族大人物。

这 个时候,西列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问:“这位侯爵,是启示者?”

他们都因为这个问题而怔了怔。

通常而言,普通人是很难受到失控的时轨的侵袭的,因为他们的“灵性”还不够高。当然了,也并非所有灵性够高的普通人,都能成为启示者。

比如卡贝尔教授。这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并非启示者,起码西列斯没瞧见什么迹象证明他是。但是,他的确接触了不少失控的时轨,并且精神状态也因此逐渐变差。

但是,这位奥斯汀侯爵……

安吉拉皱起眉,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是。就我所知,他并不是。”她顿了顿,“贵族中的确有不少启示者,他们大部分都不是历史学会或者往日教会这样的出身,而是家族传承。

“他们从他们家族的历史与荣耀中借助力量,家族血裔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力量源泉。有些家族的先辈,甚至会特地为后代留下一些力量的指引。

“而奥斯汀侯爵……富勒夫人,您应该知道这个家族的。他们是在雾中纪的这几百年里,凭借商业手段和政治联姻,才成功获得了爵位。他们并没有什么家族传承。

“而其他的官方组织的话……往日教会不可能。贵族和他们向来不对付。而历史学会这一边,我也没在长老会这边听闻什么消息。昨天晚上那名长老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所以,我认为奥斯汀侯爵不可能是启示者。”

他们都点了点头,认可了安吉拉的猜测。

埃里克带着点复杂的情绪,说:“或许这位侯爵先生拥有启示者的资质,却不自知……”

这同样是一种危险。

西列斯在心中琢磨着这个说法,心想,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商人?

如果这位奥斯汀侯爵的家族的商人起家的,那怎么可能不知道有些来自无烬之地的商品是非常危险的?伯特伦·费恩就非常清楚这件事情。

即便伯特伦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也知道那些危险而疯狂的旧神追随者的存在。一个商人理应了解这种不稳定因素,更何况这位奥斯汀侯爵还是康斯特公国的贵族。

在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会欣然接受这幅画像?难道不会感到任何的警惕吗?

又或者说……

他本人,就已经是贪食与暴欲之神的信徒。而那幅画像,就像是一种……

西列斯想,就像是一张正式加入秘密组织的凭证。

那些贴在格雷森甜品店后厨天花板上的奇怪厨师画像,不正是如此吗?

西列斯便问:“安吉拉,你知道那幅画像是什么样子吗?”

安吉拉摇了摇头:“一直被放在米莉父亲的书房里。当初那个商人送过来的时候,米莉瞧了一眼,但也没看得很清楚,只知道是一幅人像画。”

西列斯点头,感到些许的遗憾。如果能知道那幅画像的具体内容,那恐怕就能掌握更多的信息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没什么人看到也好。那起码是少一个人受害。

富勒夫人说:“如果那位奥斯汀侯爵始终待在书房里不出来……那么情况很有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发生改变。并且,很有可能是不太好的改变。”

她的话较为委婉,但是谁都能听出来那种略显悲观的态度。

安吉拉也叹了一口气。

隔了片刻,她说:“算了,别说这么扫兴的事儿了。你们这周有什么新鲜事儿吗?”

西列斯便说:“我打算在冬假的时候前往无烬之地。”

“无烬之地?”

“现在吗?”

他们都纷纷惊讶地望了过来。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我在历史学会的课题已经交给其他人了,因此这个冬假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做,便想要到无烬之地去游历一番,也算增长见识。”

他给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说法。

达雷尔忍不住说:“教授,你的那个课题交给其他人……这件事情历史学会好多人都知道了,并且为你愤愤不平。历史学会高层某些人真够倒胃口的。”

西列斯微微笑了一下,说:“这个课题的研究已经有了进展,交给别人也无大碍。并且,我信得过阿斯顿女士。”

“虽然是这样,但这种情况可不太一样。”达雷尔嘟囔着。

主动交出和被迫转让,这可绝对不一样。

“不用担心。”西列斯慢条斯理地说,“起码我知道是谁主张了这件事情。”

“谁?”他们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克拉伦斯·德怀特。”西列斯说。

安吉拉首先惊呼起来:“哦,那个古板的怪老头!”

西列斯心想,这个世界被称为“怪老头”的人可真不算少。

富勒夫人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德怀特家族?”

隔了片刻,富勒夫人为他们解惑:“德怀特家族也是贵族后代,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爵位了。这个家族与我夫家曾经有过紧密的商业往来。

“但是最近几十年里,德怀特家族的族长……似乎始终与一些不够体面的人往来,导致名声败坏,许多家族都断绝了与其的往来。不过总的来说,这个家族仍旧基业丰厚。”

安吉拉在一旁补充说:“我在长老会中见过这个人。他有些……”她皱了皱眉,“我该怎么形容,古板刻薄、守旧并且……

“曾经有一次开会的时候,有一名长老迟到了一两分钟,然后这个怪老头就和那名长老吵了起来……真够不可思议的,起码我这么觉得。”

西列斯点了点头。这些描述都与“克拉伦斯·德怀特是苦行与静默之神的信徒”这个猜测相符合。

这个时候,富勒夫人突然说:“我想起来了。克拉伦斯·德怀特……是的,他曾经向第一走廊要过一份新加入历史学会的启示者名单。

“当时我们为了整理那些名单和准确的加入时间,颇为费了一番功夫,但是将名单上交之后,却什么反馈都没有得到,让不少资历深厚的启示者都抱怨了起来。

“当时便有人驳斥这种心思,说那是‘克拉伦斯大人的要求’,没什么好抱怨的。”

他们都不禁怔了怔。

“一名长老,过问新加入的启示者?”埃里克困惑地说,“有这个必要吗?”

富勒夫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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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雷尔像是明白过来了,不太确定地说:“所以……他是为了私人动机,才要的这份名单?”

安吉拉看了看达雷尔,嘟囔了一句“私人动机”,然后说:“他能有什么私人动机?”

富勒夫人像是突然想了起来:“那个时候……”她望向了西列斯,“教授,那个时候你加入了黎明启示会。”

五人面面相觑。

安吉拉惊呼:“是这样!这个怪老头是为了调查出谁加入了黎明启示会,所以才故意要了这份名单?那他查到教授身上了吗?”

西列斯心想,看起来是查到了。

按照卡罗尔的说法,每一位启示者进入沙龙,都会得到一个崭新的身份。荷官正是第一次出现在沙龙中。而那一段时间里,加入历史学会的启示者也不会那么多。

再加上西列斯过往的行动也没有那么隐蔽,毕竟去往沙龙和黎明启示会,是需要经过历史学会的。

所以,克拉伦斯·德怀特在经过了几周的观察之后,很有可能根据西列斯的动向,以及荷官出现在沙龙的时间,看出这两者之间的联系,进而确定西列斯就是荷官。

这位长老显然是保守顽固、迷信神明力量的派系,他与黎明启示会的很有可能就存在某种理念争端,再加上西列斯还提出了那个“人的意志可以对抗神的意志”的理论……

这恐怕才是他的课题被冻结的真正原因吧。

一个刚刚加入历史学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启示者提出的,胆大妄为的猜测?

不,一个黎明启示会成员时隔十四年之久,突然跳出来,再一次妄图引起历史学会内部争端。

西列斯心中骤然啼笑皆非。

原来这位长老已经在费劲心思对付他了,而他居然还后知后觉,此刻才明白对方的意图。他可丝毫没有作为黎明启示会一员的自知之明。

他们完全像是在鸡同鸭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