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
李忠出了声。
“我今夜找你来,是有一件私事相求。”
阿柿似乎更惊讶了:“你也会说北蛮话?”
李忠道:“我曾在靠近北蛮的地方任过职,习得过几句北蛮话,但自学的东西,难免还是会有错漏,比不得鸿胪寺的译语人。我便干脆装作一字不通,全权交由陆小郎君。如此,他便可少些顾虑,随意放开手脚去译。”
阿柿很不在意他解释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她只对他说的一件事点头:“嗯!陆小郎君很厉害!我说的话他都能听懂!”
李忠笑了笑。
从未弯起的嘴角裂出了一道道细密的沟壑。
马车在百善的驭使下已经奔驰着驶进了空旷的乡野,在毫无人烟的路上兜转,但阿柿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只全神贯注地对着李忠看。
“李县令。”
过了片刻,她主动出声。
“为什么你身上的金光又变淡了?”
李忠:“变淡许多吗?”
“嗯。”
阿柿的神色有些难过。
“稀稀薄薄的,只剩下了很浅的一小层,就快要看不见了。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阵风就会吹散。”
李忠:“这恐怕跟我要相求于你的私事有关。”
见阿柿专注聆听,李忠便直接开了口。
“说来惭愧。”
他叹道,“我年轻时,曾发现过一个盗洞。出于好奇,我与好友潜了进去。那是一座不知名的汉墓,距今恐有七八百年,但已被不知哪朝哪代的盗墓贼挖了进去,不剩下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他顿了顿,“可就在我们以为要无功而返时,竟意外发现,那是一座双层墓。挖出盗洞的盗墓贼只发现了上面的一层,而下面的那层,则被我们发现了。那座下层的墓室从未被人发掘,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可我却魔怔了一般,什么都没有拿,只将棺材里的人头骨带了出来。”
阿柿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呼吸都屏得很小声,像是十分惊奇他的遭遇。
李忠:“我想,或许从那时起,我便被棺中的恶鬼缠上了。”
他的目光沉进了阴霾里。
“我回到家中,家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部惨死在了我的面前。那之后,每一个晚上,我都会被噩梦惊醒,梦到恶鬼扑面,血染山河,而我一旦清醒,耳边身后便会响起恶鬼低语,不停不休……”
“阿柿。”
李忠定住紧缩的瞳孔。
“你能帮我吗?帮我解决那只恶鬼,不要让它再与我纠缠!”
“可是……”
阿柿迟疑,“你不是不相信鬼神之说吗?而且,我没有在你的身上看到任何恶鬼……”
“我要说的也是此事。”
李忠又是一叹。
“自被那恶鬼缠上后,我接连数年浑浑噩噩、瘦如枯骨、几乎没了人形。幸而在几年前,我花了毕生的积蓄,于寺中求得了一枚舍利,有了舍利相护,我才得以安生。你看到的金光,想必就是那枚舍利的镇邪金芒。”
他眉头紧皱,铁面死死板着:“初见你时,听到你能看见我身上的金光,我便知道你定然不凡。可我身为官吏、心怀抱负,便要效仿名臣李国老、以身作则、教化百姓,绝不能当众信奉神神鬼鬼。虽明面上我始终不能承认,但你若愿意细细回想,我其实也为你行过不少方便,并不是真心刁难于你。”
他这段自然不是实话。
李忠为人本就多疑,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便是寻常人随口的一句无意话,他也要在心中翻上三番,将人往最恶毒处去想,对阿柿的怀疑更是重上加重。
也是直到近日,他才终于相信了她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