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 馥橙看不清自己。
别人可以自豪地说自己是开朗的、坚毅的、内敛的、温柔的……诸如此类相对稳定的性情。
可馥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
他懒散的时候可以一整日一言不发,任谁哄都不好使。
心情好的时候会很有耐心,哪怕对着一个想要害他的人, 也不会多生气, 只当在看人做戏。
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毫不顾忌地用傲慢的神色冷淡待人, 根本不管那样会不会得罪别人。
可他信任一个人的时候又可以像孩童一样撒娇任性, 作天作地, 猖狂自负到根本不认为对方会舍他而去。
就好像要将第一世缺失的东西弥补回来一样, 他的孤独症好了,却患了更难以控制的病, 并且日渐沉沦。
在这个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的时代,没人能救他, 包括他自己。
俞寒洲或许发现了, 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悄悄地引导他, 试图保护他。
“你瞧,本相比你要不正经多了。”俞寒洲微微勾着唇朝他笑, 手上揉着馥橙绵软的腰线, 掐着少年的腰往怀里撞。
馥橙能感觉到抵着自己的灼热温度,被撞得有些害怕,忙手足无措地抓紧了男人的衣袖,又被俞寒洲强硬地拉开。
随即, 俞寒洲握着他的手, 带着他举起手来, 缓缓圈到男人的脖子上。
少年单薄的胸膛和男人厚实炽热的怀抱紧紧相贴, 几乎是完全挂在俞寒洲身上, 无处着力, 唯有依靠着对方。
男人眉眼带着些许恶劣,将馥橙揽抱在怀,看似随意地往前倾倒,骤然贴近的动作使得馥橙身子有些不稳,像是随时都会往后掉进江水里一般危险,哄道:“学会了吗?害怕就要这样搂紧我,才不会掉下去。”
馥橙好像被吓住了,有些哽咽道:“我懂了,这里太高了我会害怕……”
“可本相还有更过分、更该受人唾骂的想法未曾落实,橙橙不想看看么?”
俞寒洲的嗓音温柔又危险。
“有本相这般恶劣的人在前,谁会觉得咱们橙橙是坏孩子?你看你甚至没危害过任何一个人,不过说几句话,就自己开始羞赧害怕了,唯恐受到旁人异样的注视。”
馥橙的眼眶终于慢慢泛起了红,他抓紧了俞寒洲的衣裳,头靠在男人肩上,有些迷离的泪眼看着远处空茫的水面。
头顶是高照的艳阳,四面是轻拂的风,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
可他却被男人抵在船舷上欺负。
有可能被人发现的恐惧让馥橙埋起了脸,小声道:“我不想知道了。”
仿佛怕俞寒洲还要身体力行做更荒唐的事,馥橙抵着男人撞过来的腹部,示弱地撒娇:“我也不乱想了。”
俞寒洲恶劣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抱紧了他,怜爱地抚摸他的眉眼,笑着问:“真的不胡思乱想了?”
馥橙被摸得轻轻颤抖,老实点头:“不想。”
“那就记得,你一点也不比别人差,甚至比世俗公认的还要美好得多,你应该骄傲,没人能让你放下生而有之的傲气。”俞寒洲眸色郑重,“再怀疑自己,便想想我是什么样的。”
馥橙控诉地看着男人,眼角泪珠摇摇晃晃的,还没落下就被男人体贴地吻去。
他埋到俞寒洲怀里,小声道:“你才是坏蛋。”
“你要哄我还吓我。”
俞寒洲闻言倒是没什么心虚的,笑道:“本相不过身体力行、本色出演,哪里就吓你了?”
馥橙这一点点性情上的缺陷,尤其还是生着病的情况下,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
在俞寒洲眼里,除了怜爱和保护,再想不起其他来,更难以想象世间会有人因此苛责于他。
起码,馥橙在俞寒洲身边的时候,俞寒洲不会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这一日,馥橙犯了疾,始终被抱在俞寒洲怀里,甚至都没有下过地。
连用膳的时候也是屏退了侍从,由俞寒洲亲手喂的。
喂完了馥橙又躲起来,除了听俞寒洲说话的时候有点反应,其他时候他都在睡,似乎并不愿意与外界接触,也不想做任何事。
若说原本藏于蚌壳中的珍珠还有些调皮,知道透出光来引人,如今却是彻底闭合了。
俞寒洲反复抚过少年的眉眼,替他揉着关节,轻吻滚烫的脸颊,偶尔贴近哄他说几句话,只馥橙很少开口应。
馥橙上一次发病,应是在这个世界刚刚醒过来的时候。
没人知道他为何会那样,自然也没人为他医治,后来数次发病摔东西,旁人也只以为他在发脾气,未曾想到病症上面去,以至于这般拖下来,却是难以医治了。
俞寒洲端着碗喂他喝药。
馥橙迷迷糊糊地抿了一口,觉得苦,又不喝了。
俞寒洲放下碗,搂着他轻拍,隐在床帐后的眉眼深沉难辨,对着少年时又是少有的温柔。
“喝了药才会好,才不会生气。”
低低的诱哄贴着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