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这年头,哪都乱
李光宗不是耳根子软的人。
不是别人求几句,他就抹不开面子拒绝,巴巴的帮忙。
他有他的目的。
他给赵传薪讲述白朗其人其事。
白朗和这个时代许多人一样,算是被逼上梁山。
他是河南人,原名不叫白朗,具体叫什麽,到最后也没个定论。
反正大家现在都叫他白朗。
白朗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吃喝不愁。
他性情豪爽,仗义疏财,有点像宋江。
这便在穷苦百姓中具备了领袖的气质。
于是,他在老家那边有了些名声,能够服众。
他所在的大刘村,王姓为大。
同一个村的人,难免产生龃龉。
王家人多,仗势欺人,动辄十几人打他一个。
久而久之,他打不过王家人,便尽力结交朋友。
谁还不会拉帮结派呢?
当地多山路,那些沟壑纵横崎岖不平的小路上,经常有土匪出没。
当人们碰上土匪,白朗敢于挺身而出,给车夫保护,为别人开道。
有时候,他为人出头还会挨一顿毒打。
这种为别人排忧解难急公好义的性子,让他声誉日隆,许多做生意的车队加入白朗队伍当中,让他逐渐坐大。
大家管他叫「官大哥」。
当地有个地主,名叫王岐。
08年,白朗又一次与王家发生口角。
平时欺负白朗的王家人召集了二十多人,想要像往常那样围殴白朗。
熟料,此时的白朗已经不是当初的白朗了。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呼呼啦啦几十号人涌入大刘村,将王家围的水泄不通。
王岐一看,怂了,赶紧吩咐人关门。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了。
关门后,王岐咽不下这口气,就让族中八十岁长者王真出去交涉。
八十岁老汉王真,在村里也是有名望的长者。
这老汉要是乖乖认怂道歉也就罢了,偏偏他仗着自己年岁高,和王家积压的威望和白朗呛了起来。
白朗心想,今时非比往日,你王家安敢欺我?
当即,他推了王真一把。
王真八十岁了,骨质疏松,脏器虚弱,摔倒在地后,没多久死去。
王家贿买县官,抓捕白朗入狱。
狱中,被买通的狱卒将他吊起来狠抽。
一年牢狱之刑中,白朗遭老罪了。
为了把他弄出来,家人倾家荡产。
又恶了王家,白朗无法在当地安身立命,只好离开。
出狱后,他就想进山去做蹚将。
土匪在各地名称不同,山东叫响马,关外叫绺子,而这里叫蹚将。
清末多灾多难,百姓活不下去就进山当土匪。
蹚将原本是蹚匠,形容跑腿的匠人。
这些匠人落草为寇,百姓就管他们叫蹚将。
但白朗家人不同意他入山做蹚将,好劝歹劝,白朗只好打消念头,找了个养马的活计。
他去的时候,带了一匹好马,剽悍俊美。
到了地方后,结果那地主富户起了贪念,仗着人多势众,强行用自己的一匹老红马,换了白朗的好马。
换了谁也得气炸了!
不但如此,地主反而还要白朗倒找他50两银子。
白朗快气死了,牵着老红马回家,忍气吞声。
这还不算完,对方居然带着看家护院的打手,去白朗家将老红马也抢走。
这便欺人太甚!
又逢宣统二年,官兵以莫须有罪名抢了白朗家财,给他姐姐安插个沟通土匪的罪名抄家。
至此,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朗直接落草为寇。
去你麻痹的,这世道,根本没有好人的活路。
当地谚语:想当官,去拉杆;嫌官小,人马少。快枪一拉栓,银元两三千;清早去拉杆,到晚便是官。
拉杆就是聚众为匪,聚啸劫掠。
可见,当地人都活不下去了,落草为寇之心人皆有之。
扳不倒葫芦洒不了油。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白朗当了土匪。
他先将当初害他的王家给端了,把狱卒给弄死,讹他马的那户地主也给血洗了。
白朗有手段,各种际遇下,队伍逐渐扩大。
打家劫舍,偶尔也济贫。
但是他手里枪少,土炮和大刀多,还没成气候。
这时候,改朝换代了。
袁慰亭上位,开始「削藩」,让各地地方裁军。
许多地方当兵的,本来就不是好人,三教九流,还有招安的土匪。
现在裁军,没什麽可干,就去投奔白朗。
这夥人也不白来,还带着枪呢。
白朗腰杆子一下硬了起来。
改朝换代,口号喊的响亮,民-主了,共-和了。
可你猜怎麽着?
百姓发现和前清没啥区别,当局一穷二白,该收的税赋一分没少,或许还变本加厉呢,该吃不上饭的照样吃不上饭。
白朗势力最大,这些吃不上饭的汹涌投奔白朗。
刚改朝换代,局势不稳,当地官府对白朗等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半默许情况下,白朗队伍迅速膨胀。
袁慰亭生于河南,在当地有个老铁,名叫张镇芳。
鸡犬升天之下,张镇芳也站起来了。
袁慰亭就让他去剿匪。
张镇芳歪点子不少,学着关外张作-霖那一套,打着招安的幌子,诱骗各路蹚将进城,说是十个人让你做排长,手底下一百个人让你当连长……
等这些人一进城,关门打狗。
白朗不吃张镇芳那一套,没去,躲过一劫。
同时也算是看明白了,袁慰亭不是啥好玩意儿。
去他娘的,继续干。
而且,各路蹚将都被张镇芳给灭了,就剩白朗一家独大。
白朗暂避锋芒,悄悄发展,化整为零,绑地主吃大户劫火车啥都干。
并且还吸收了其馀被灭蹚将的残馀部队。
有人来投,先发大洋。
后来孙公武他们闹腾。
白朗见双方打起来了,觉得坐大的机会来了,就去联系黄兴。
黄兴一见这人明事理,纳头就拜,是个能争取的,便发了两万大洋,给了几百杆枪。
而且,孙公武委任白朗为湘鄂豫三省联军先锋司令,名头大的吓人。
可白朗犹嫌不够大,自封为扶汉讨袁司令大都督,势要与北边拥兵自重的赵传薪齐名。
不加都督头衔,不足以显威风。
袁慰亭懵了。
之前张镇芳告诉他,白朗等蹚将已经覆灭,怎麽转眼又复活了?
于是对张镇芳说:「限期三个月,势必剿灭白朗,否则别怪哥哥我不讲情面!」
结果呢,孙公武他们声势很大,但雷声大雨点小,啥也不是,很快就灭火了。
人家白朗却穿州过府,所过之处,有的地方衙门望风而逃,能抵挡的也不是白朗对手,三战三捷,白朗军士气大振。
各地守军都是纸糊的,一打就破。
白郎军不但能打,还能跑,一天窜一百三十里地。
于是,张镇芳的军队吊在后面,死活撵不上白朗。
白朗在前头抢,张镇芳在后头追。
自此,白朗多了个白狼的外号。
白朗一看,好好好,这仗打的,越打自己人马越多,也太容易了些!
于是大胆分兵,从信-阳一路向西,直拿下随-州丶枣-阳丶新-野丶光-化,转向北边邓-州,经过西-峡,一直打到卢-氏;另一路向东,拿下罗-山丶光-山丶潢-川丶最后干到固-始。
一路上砍瓜切菜,游刃有馀。
因为所过之处多有洋人教堂,白朗想起赵传薪是怎麽对付那些肆意占地传教士的,所以一点没惯着,看见教堂就去抢杀传教士,开仓放粮。
这让袁慰亭在国际上颜面尽失,大为光火。
兜兜转转,孙公武他们彻底失败,白朗还在打呢。
但这时候,袁慰亭可以集中精力围剿他了。
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
所以黄兴他们才会着急。
这东西,就跟感情和股票市场一样,付出了以后,就会寄托希望,就会被套牢。
李光宗并非为黄兴等人着想,而是考虑白朗出身和他惊人的战绩。
这白朗牛逼啊。
孙公武他们啥也不是,袁慰亭的北洋军竟然也奈何不了白朗,这不妥妥的人才麽?
所以,他才会给赵传薪打来电话。
「掌门,如此人才,若收入麾下,岂不是又一个刘永和?」
刘永和当初也是绺子出身来着,后来带人跟毛子打,呼啸往来,也是打的有模有样。
刘永和带队背水军后,前期虽然屡屡犯错,可后面也是站稳了跟脚,最终战死沙场。
赵传薪笑了笑:「他那队伍里三教九流,与咱们风格不搭。」
用脚指头他都能想出来,白朗的人所过之处,定然烧杀劫掠同样无恶不作。
土匪就是土匪,乌合之众罢了。
表面看,白朗闹的挺大。
可实际,都是靠一路抢出来的,不过是无根浮萍。
估摸着他还能嘚瑟个半年,也就得被袁慰亭彻底剿灭。
北洋军此时军心涣散,但并非真的没有战斗力。
赵传薪看不上这种杂牌队伍。
李光宗赶忙说:「掌门,我说的不是他的队伍,我说的是白朗这个人,他能带着乌合之众屡战屡胜,必不是无能之辈。」
赵传薪察觉李光宗是真的很欣赏这人。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过几天我去会会他。你告诉黄兴他们别担心,报纸喜欢夸大其词,我估计白朗这会处于最盛时期,正春风得意呢。」
黄兴等人着急的原因,是袁慰亭派去围剿白朗的北洋军谎报军功。
如果杀了十个人,他们会上报一百人甚至一千人。
如果杀了白朗一千个人,就敢说有五万。
如果按照报纸上所报导的,白朗手底下战死的人至少上百万了……
但以赵传薪估计,最多也就是一万来人,否则白朗所部的行军速度不可能那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