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榜到!」
随即就见一个个小吏,举着一面面的木牌,上面贴着白纸。
每个举牌的小吏,身边都跟着两个士卒,举着火把,照耀木牌。众考生纷纷探头,但见那木牌之上,写着一道道考题,
从上到下,一共二十三道题。
三道是《四书》义,每人必考的题。剩下的二十道题,是《五经》义,各经四题,只选考一经。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第一道题:首场首题!
也就是最重要的那道题。
朱寅一看心中一喜,果然出自《中庸》,题目是:「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不远处号房中的郝运来,看到首题是出自中庸,恨不得大笑三声。
我的运气,实在是好。
之前朱寅押论语,他为了和朱寅反着来,就故意押中庸,谁知押对了!
看到首题出自中庸,大多数考生都是心中一沉。
糟糕,押错了!
很多人顿时叹气的叹气,懊恼的懊恼,牢骚满腹,甚至有人捶胸顿足。
还有人悲愤的说道:「又押错了!这次不中,乾脆按照纳捐之制,纳粮两百五十石,授个正九品散官!」
更有人落泪道:「错了!错了!唉—十口沟隍待一身,半年千里绝音尘。
鬓毛如霜心如死,犹做长安不第人。」
还没考呢,看到题就怂了。
「不要喧哗!」举着题牌的小吏大声喝道,「赶紧抄题!一刻钟之内抄完!
众人赶紧取出专门的抄题纸,抄写考题。
二十三道题,只需要抄七道,其馀的不用抄。
朱寅不急不躁的抄完三道《四书》题,又抄了《诗经》的四道题。
郝运来则是抄了《易经》的四道题,
嗯,他学《易》。
一刻钟之后,抄题时间截止,又是三声炮响。
「轰轰轰!」
这就是正式考试的炮声了。
随即,考场两边传来鞭炮声,霹雳啪啪等到鞭炮声一停下,考吏大声道:
「停止抄题!开考!从此时起,任何人不得喧哗!不得交谈!不得相互示意!不得探头探脑!不得出号房!违者以作弊论处,勿谓言之不预也!」
「如厕之人,必须告知号军,陪同前往,严禁私自独自如厕!」
「国家抢才大典,不容丝毫亵渎!诸君慎之慎之!」
考吏们说完,整个考场顿时香无人语,只听到卷纸的哗啦声,磨墨的沙沙声,沉重的呼吸声。
鞭炮的硝烟气味丶翰墨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令人精神一震。
五千考生,五千号军,全场超过万人,突然安静的可怕,一股紧张的气氛,
顿时弥漫在整个贡院。
朱寅老神在在,安之若素,一点也不急躁,胸中只要心静二字。
他甚至没有磨墨,更没有开始研究考题,而是开始进食。
没错,他要吃早餐了。
朱寅慢条斯理的打开食盒,先喝了一口水,就开始吃卤肉丶煮鸡蛋丶饼丶黄瓜丶奶糖。
这些都是宁采薇精心搭配的食物。每餐一份,份份不同。
吃完了这份早餐,朱寅意犹未足,又打开庄姝的食盒,吃了一颗酸梅。
元钊看着朱寅好整以暇的朝食,不禁对朱寅的大将风度很是佩服。
这个小相公,真是不能小看啊。
用完了早餐,天色微亮。
朱寅这才揣摩考题。
按制度,首场三天,要写七篇八股文。每一篇大概三五百字,也就三千字左右。似乎很轻松嘛。
大谬。
这可是七篇八股啊。先不说每篇文章的立意丶构思丶辞藻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思考,单说写字就是个考验。
说是三千多字,可必须要先写在草稿上,然后自己再誉写一遍,草稿必须有,还要和正式考卷内容相符合。
没有草稿文,成绩作废。
也就是说,最少是-两遍,翻一倍六千多字。
为何说最少两遍?因为正式考卷只要滴了一个墨点子,染上一点污垢,写错一笔,写丑一个字,忘记一处避讳,就要重新写。
可想而知,哪怕只是抄写,也要一笔一划,丝毫不能马虎大意。
当然,还要用十分工整的馆阁体。而且,古人用的可是繁体字啊。
可想而知,光是眷写的工作,你一天都很难完成。
容错率很低,错一次可能就废了。
至于文章本身,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能用错,都要符合经义道理。而且必须严格符合格式,处处如履薄冰,需要很多时间思考揣摩。
正所谓「一字不协,满幅俱差。片语不谐,全篇俱失。」
这考验的绝不仅仅是对四书五经的理解熟悉。书法丶毅力丶严谨丶心境丶体质丶韧性都要经受严峻的考验。
平心而论,考不中的未必不是人才。但靠实力考中的一定是人才。
朱寅看着题目,最重要的首题:「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意思是,治理天下需要九种准则。
看到这道题,朱寅不禁哑然失笑。沈师的法子,真是既粗暴简单又立竿见影啊。
《中庸》的这句话,他破过题。
八股的破题,乃一文之眼。对考官的第一印象影响很大,甚至「一言取士」。
拜沈一贯为师之后,他的破题工夫简直是炉火纯青,看到四书五经中的任何一句话,都能做到迅速破题,并提纲领。
已经融会贯通了。
可以说,朱寅是标题党般的考生。
于是,他的灵感立刻福至心灵,水到渠成般的破题曰:
「天道臻于九经者,地德极于九纬也。」
这一破题很有格调,而且四平八稳,还不失新意,也符合如今的破题体例本题丶章旨相互承接,如门扇对峙。
想到了破题,朱寅却没有急着在草稿纸上写字,而是开始磨墨。
墨是顶级的徽墨,砚也是绝佳的端砚,研磨起来温润香软。朱寅听着磨墨的美妙声音,一边思索着承题。
平时的大量训练,以及对经书的理解,让朱寅心中文思涌动,他仿佛化身一个古代哲人,上庙堂,入江湖,游列国,调雅音,教百姓—·
此时此刻,他不是朱寅,而是一位厚德载物的古人。
于是承题道:「天之苍苍,故不循九经而不知九德哉。地之茫茫,故不履九纬无以成九州也。九德之于天,九州之于地,天地感而万物生,而后万物兴,而后沛然教化也。」
朱寅文思泉涌,心平气和的开卷写字,笔端生出一个个的精美文字。清稚俊美的小脸上,在晨曦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神圣,目光竟然有点悲悯。
我为古人。
他不能阐发自己的思想,完全忘记了穿越者的思维,以古人的意识在写作。
破题丶承题丶起讲丶入题--层层递进丶环环相扣的娓道来,圆润自然,毫无火气。
此时的朱寅心无旁骜丶物我两忘,完全沉浸到古人的微言大义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似乎很多年。
似乎一瞬间。
朱寅忽然醒悟般回过神来,草稿纸上已经洋洋四五百言。
这篇《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他终于写完了。
似乎每一句话都不太出彩,但每一句话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全无指责之处,
通篇都是道理,读来令人深以为然。
成了啊。
朱寅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揉揉发酸的手腕和眼睛,如梦初醒般的抬头一看,居然日上三竿了。
已到已时!
PS:八股文实在太难了,对不起我不行。所以只能写个破题丶承题,不能真让我写八股文吧。写个八股就像写修炼,哈哈。明天考试就结束了,考试真讨厌,你们不喜欢看,我写的也艰难,还不能省。蟹蟹,晚安!各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