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一双眼睛,不敢置信、怀疑、绝望、希冀纠集在一起,仿佛从地狱深渊留下一个个血掌印攀上荆棘,却在曙光照亮的一瞬间黯淡,失去希望。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定睛看去,太宰治已经敛下神色。
只有森鸥外渐渐停下的干巴巴讲书声,证明的确发生过什么。
从未有过的感觉慑摄住了森鸥外的心脏,有什么脱开了掌控,而他却无能为力。
“织田织田!”中岛敦从儿童椅上蹦下来,不等织田作之助弯下腰,三下两下爬到他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肩窝。
织田作之助在小孩脑门上屈指轻轻弹了一下,“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余光里,黑色卷藻头发的孩子扯了比哭更难看的微笑。
月见里菻顾不上其他人,看到中原中也和虎杖悠仁安然无恙的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中原中也对他的情绪极为敏感,眉眼间瞬间染上煞气,腾地一下站起来。
随后月见里菻注意到太宰治的异状,刹那间与太宰治惊疑不定的眼神对上。
他是谁?另一个中原中也吗?这个世界的异状是因为他?太宰治脑海里闪过无数猜测。
不、他绝不可能是中原中也。太宰治当即否认了这一可能性。
青年的眼神太特别了,不似人类……
太宰治透过他钴蓝色的瞳孔,看到了凌驾百万生命之上的漠然。
青年转向旁人时,情绪浮于表象,只是伪装成人类,像一台输入参数的人工智能,拙劣模仿人类。
在青年的眼神下,太宰治竟有种穿透灵魂的错觉。
朝对方勾起一个乖巧的笑容,他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无法确定青年的身份。
太宰治伪装得八九不离十。
但月见里菻仍旧断定,异变生在太宰治身上。
“中原君,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了。”森鸥外懒得拿出十成十的颓废伪装,按住太宰治的肩膀,起身告辞,且绝口不提下次上课的时间。
“小鬼——”伏黑甚尔难得早回家了一天,没带钥匙开不了门。
他见隔壁门开着,猜到伏黑惠在这里,毫不客气进来叫人。
伏黑甚尔迎面与森鸥外对上,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森鸥外余光瞟了他一眼。
有趣,月见里菻身边,不论孩子还是大人都值得专注。
“家里的钥匙呢?”伏黑甚尔没和主人家打招呼,抱胸站在玄关,问道。
“他是惠的爸爸吗……”虎杖悠仁带上一点迟疑,不敢相信看起来可靠的伏黑惠,家长竟然有一股……额、街溜子的感觉。
明明惠看起来这么正经。
伏黑惠抿着小嘴不情不愿点点头,虎杖悠仁帮他收拾好作业本,自告奋勇,“我帮惠拿回去吧。”
伏黑甚尔看道伏黑惠的表情轻哼一声,这小鬼还敢嫌弃他。
“不麻烦悠仁了,我自己来。”伏黑惠背上小书包,把小伙伴按在座位上,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绕过伏黑甚尔走出去。
三花猫不知什么时候被虎杖悠仁抱在怀里,不敢挣扎,怕挠伤小朋友。
当晚,月见里菻的书桌上出现了一封特殊的信。
映着朦胧月光,他用刀划开火漆。
【小友可有兴趣加入“三刻构想”?】
//
太宰治全身裹着绷带泡在冷水里。
冰凉的水浸透绷带,像河底的水藻,沉沉缠住他。
他冷得牙齿不断打颤,上下牙咯吱作响,也不肯从浴缸里爬出来。
是梦吗?太宰治问自己。
少年织田作之助和他陌生的眼神,是梦吗?
太宰治蜷缩得更小只了,幼小的身体下调了阈值,汹涌的情绪逼迫他以牙齿狠狠咬上小臂。
血一滴一滴渗出来,在冷水中荡开,好疼、好冷……不是梦。
太宰治还记得从港口黑手
党顶楼一跃而下的感觉,风是柔和的,柔和得托不住他,只是将他推往彼岸花……
笃笃笃。森鸥外的敲门声打断他飘荡的思绪。
三声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太宰治知道他的导师已经不耐烦了。
哗啦啦,他猛地从水里站起来,唇色冻得青紫,下肢失去知觉,只凭本能支撑着身体。
意识到这个世界拥有全新的可能后,太宰治暗色的瞳孔中绽放出愉悦的光芒。
不管冒牌货「中原中也」到底什么身份,是否持有了书。
他有个再明显不过的弱点——中原中也。
“太宰君。”森鸥外的嗓音穿过薄薄的门缝,“在浴缸里淹死不是一个好方法。”
太宰治冷眼转向门外,少年眼里森鸥外投射在玻璃上的身影显得高大。
“来了,”他顿了顿,久违地喊出,“森先生。”
太宰治不想再当无趣的黑手党首领,他也不允许森鸥外坐上那个位置。
既然冒牌货那么在意中原中也,不如让蛞蝓上好了。
哗——不太结实的门从里边拉开。
太宰治笑得明媚又假,“都怪森先生没有按照约定研制出无痛死亡的药。”